虞卿?她怎么会在这里?
容棠一怔,显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虞卿这张脸。
穆廷攻入皇城时,受降的皇子公主都留了他们性命,她只知虞卿和其他几个公主,被分别赏赐给了穆廷的那些手下。
但是过去她便与虞卿不对付,自然不会关注她的去向,今日在此遇到,倒是十足十的意外。
这么久再见,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念及此,容棠不再犹豫,准备回头下山去。
虞卿本就偷偷摸摸溜出来的,自是警惕,身后轻微踩踏落叶的声音,她立刻转过身来。
待看清来人是容棠,那双杏眼猛地睁大了些,随即挺直了脊背。
纵然落难,她眼底的傲慢依旧未减,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金尊玉贵、不可一世的皇家公主,连半分礼数都懒得行。
容棠没心思计较这些,并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却被虞卿跑过来一把抓住袖子,用力一扯,罗群差点被大力撕裂,容棠整个人不受控的往前倾倒,幸亏紫兰反应及时,扶住了她。
“你这人怎么回事?”真还以为是前朝那个高高在上的未央公主吗?
容棠站定身形,当她的目光真正落在那和尚的脸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唰”地褪尽了血色。
眼前的男子身姿颀长,虽穿着一身灰布僧袍,却难掩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
即便上了年纪,依旧样貌俊朗,一双凤目温和沉静,仿佛对谁都是这般和和气气,带着与世无争的温文尔雅。
容棠从前觉得,仁元皇帝虽然平庸却是个有大爱的皇帝。
幼时她在宫中被虞卿偷偷欺负时,仁元皇帝便会抱着她柔声安慰。
直到后来,她见到了百姓的诉说与哀求,才知仁元皇帝的仁慈是一种懦弱无能,纵容着官员欺压着百姓,却视而不见。
自诩情深,后宫的女人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你和婉婉倒是越发像了……”仁元皇帝看着她的面容,隐隐浮现初见容婉时,她明艳张扬的模样,他也没想到那样的女子有一天也会变得歇斯底里。
再次从他口中听到姑母的名号,容棠有一瞬间怔神。随后抬眸看向面前已掩不住老态的仁元皇帝,带着几分讥讽。
“陛下倒是逍遥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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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启连见穆廷过来,忙躬身回话,“皇上,娘娘去了后山赏景,说是让您若寻她,便去那边找。”
穆廷颔首,转身便往后山走去。
长廊蜿蜒,两侧藤蔓攀援,正走着,迎面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林氏母女。
周箬梅见他,忙屈膝行礼,“参见皇上。”
穆廷本就不擅与姑娘家打交道,加之先前几次的事情,对她更是存着疏离,只随意颔首,便要抬脚继续往前走,心思全在找容棠身上。
“皇上可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周箬梅却轻声开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穆廷这才侧目看向她,视线淡淡扫过,带着几分不耐,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周箬梅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温顺的笑意,语气轻柔,“皇上,箬梅方才经过时,正巧遇上皇后娘娘了。”
按理说灵霄寺的香火钱贵,林氏是舍不得的,但是儿子好不容易娶上媳妇,想早日抱上孙子的想法便一直萦绕在她心口。
再者,女儿还未出嫁,再养下去不好嫁出去就算了,还要多浪费一个人的口粮,便带着她来求段好姻缘。
方才她与丫鬟在凉亭歇脚时,远远便瞧见了容棠。
那时容棠正站在另一处凉亭的石山后头,与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说话,身旁还立着个穿僧袍的男子。
周箬梅眼力好,一眼便认出那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是先前被皇上赏给下属做姬妾的前朝公主。
按理说那么多前朝公主,她并不认识虞卿,但是这川宁侯是她哥哥好友,先前她哥哥带她去川宁侯府做客时,见过虞卿一面。
明明都已是阶下囚了,却还是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她自然对她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见虞卿乔装打扮,与一个和尚模样的男子凑在一起,偏又遇上了容棠,她心头顿时起了疑。
虞卿可是仁元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能让她这般鬼祟相见的,想必不是寻常人,多半与前朝余孽脱不了干系。
再想起方才帝后同来寺中时,容棠被众星捧月般护着的模样。
周箬梅垂下的眼帘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扬起温顺的笑,抬眼看向穆廷,声音愈发柔和,“皇后娘娘就在不远处的石山那边,瞧着像是遇上了故人,正谈得欢喜呢。皇上快过去吧,免得娘娘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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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如潮,阵阵漫过青石小径。穿灰布僧袍的男子身姿颀长,衣袂被风拂得轻轻颤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容棠望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可笑。
城破那一日,她父亲带兵从北疆赶回,只要仁元皇帝一声令下,哪怕是拼得鱼死网破也在所不辞。
然而事实却是,仁元皇帝早已偷偷离开皇城,父亲被瓮中捉鳖,姑母受不了被抛弃的刺激从城楼一跃而下。
就像现在这样。
这对皇室父女,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只是仁元皇帝偏于柔和,虞卿则更像李贵妃,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纵。
她从未想过,仁元皇帝,如今竟以僧人之身,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虞卿“嗤”地撇了撇嘴,眼中满是讥诮,“父皇可没有你这么逍遥自在,竟做了仇人的皇后!”
容棠没有理会她的挑衅。
她太了解虞卿了。
在她眼里,同是前朝人,他们容家就应该全部以身殉国才是。
可她偏生嫁给了穆廷,过得安稳顺遂,这在虞卿看来,便是十恶不赦的背叛。
“当时我并不知道婉婉会如此决绝……”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涩,当年一袭红衣初见,他确实心动过,只是后来被她的歇斯底里逐渐磨平了爱意,“我以为,她能平安无事的……”
“对不起……”
这声迟来的道歉,容棠只觉得可笑,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她的姑母也听不见了。
“父皇!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虞卿猛地拔高声音,脸上满是不忿。
她上下打量着容棠,见她身着吉服襕裙,端庄华贵,活脱脱一副受宠皇后的模样,心头的火气更盛。
“父皇,容家贪生怕死,转身就委身于那叛军新帝!而她,被那陆晏川休弃,短短时日便另嫁他人,水性杨花,不知羞耻!这般淫荡之人,早就该被浸猪笼了!”
这些话憋了太久,她就是见不得容棠竟然过得比她还好。
此刻有仁元皇帝在身旁,她更是无所顾忌。
“啪!”
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打断了虞卿的话。
虞卿懵了片刻,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随即瞪大眼睛嘶吼,“你敢打我!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敢打我!”说着便要扑上去还手。
仁元皇帝连忙将她拉住,眉头紧锁。
“父皇!你看她!她竟敢以上犯下,动手打我!”
容棠却望着虞卿笑了笑。
“公主说我容家贪生怕死,那公主怎当初不和六公主一样,一头撞死,以示对前朝的忠诚?怎还做了仇敌的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