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廷哪在乎周恺纳不纳妾?
这等事与他何干?
他自己是不屑于弄那些妾室的,可手下臣子,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周恺要纳妾,在他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随口道,“不过是个妾室罢了。他既存了这心思,你便是拦着,日后该纳还是要纳的。”
这种事,若男子执意不愿,便是送上门来也不会碰;若心意已决,再拦也无济于事。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容雅定然不服气,明明是周恺答应会对她好的,这才多久,便要纳妾……
可出自帝王之口,她便不敢吱声了,只一双眼睛看向身旁的容棠,一时没了主意。
“皇上此言,恕臣妾不敢苟同。”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亭内的沉寂。
容雅猛地看向容棠,见她在帝王面前身姿笔挺,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触怒帝王吗?
容雅紧张地盯着她,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穆廷脸上瞟。
便是薛氏也有些诧异,女儿未必如她想得那般举步维艰,至少在反驳了帝王的话后,面前的帝王却并未有什么动怒的迹象。
穆廷却因她这一句话,目光终于完完全全落在了她脸上,带着几分意外,几分探究。
只听容棠继续说道,“男儿三妻四妾,确是寻常。只是与四姐姐的婚事,是周大人当着京中众人的面亲自求来的,并非是我四姐姐非嫁他不可,此时便要纳妾,未免太不尊重我四姐姐了。”
既说了是心悦她四姐姐,这才新婚多久,就迫不及待纳妾,岂不是完全不将她容家放在眼里?
容雅过得好不好她并不在意,但是周家此举,更多的是对他们容家的轻视。
“臣妾以为,若是日后妻子无所出,周大人要纳妾,倒也无可厚非;可现在要纳的,还是昔日的未婚妻,这就有些过分了。”
她顿了顿,又道:“自然,皇上觉得此事无足轻重,是因皇上乃帝王,要广纳嫔妃,无人敢置喙。可周大人不同,他身居要职,处处有人盯着。周大人也不想被参一个见异思迁的帽子吧?”
周恺心中一凛,他本就没打算纳陈氏,只是母亲那边难缠。此刻忙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定会将陈氏妥善安置,送她出城,日后绝不再有任何牵扯。”
说着,他看向容雅,“那日确是臣的不是,没能拦住母亲。回府后,臣会与母亲好好商议,待处置妥当,便亲自去定国公府接雅雅回府。”
容棠望着他,先前只觉得周恺算是周家唯一正常的人,可如今出了这等事,她便觉着,这周家就没一个好的。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天下男人一样的货色。
穆廷不知容棠在心里连着他一块骂了一遍,只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他自己本就不喜三妻四妾那一套。只是方才见她眼里全然没有自己,反倒一心护着那容雅,才故意说那些话刺她。
此刻他平静开口,“此事你们便私下解决吧……宫廷禁地,不是什么家常琐事都能拿到这里来说的。”
周恺连忙颔首应下,随即走到薛氏与容雅身旁,低声道,“大伯母,雅雅,我先送你们出宫。”
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听闻皇后娘娘病体初愈,又见皇上眉宇间隐隐透着不耐,便知他定是不喜欢旁人叨扰皇后。
还好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换作旁人,怕是此刻早已吃了闭门羹。
周恺这般伏低做小,容雅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再多言。
倒是薛氏看着帝王明显是想和女儿独处,她自是希望二人能好好的,便也没有多留,带着容雅一道离开。
一阵西风吹过,卷起亭边的落叶,容棠身上的披风被风掀起一角,一旁的孔嬷嬷忙替她拢了拢披风。
容棠朝着他微微欠身,“那臣妾也先告退了。”
穆廷立在亭中,没有阻拦。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步子虽缓,却步步平稳,没有丝毫留恋,仿佛他,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她不是说过,愿意为他死吗?
怎么能这般不在意?
好像离了他,她也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方才她脸上没什么笑意,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或许她会因为翻到一本有趣的话本,就那样轻快地笑起来吧?
那样的笑,他已许久未曾见过……
从凉亭出来,穆廷沿着游廊慢慢走着,既没往凤仪宫去,也没去御书房。
前几日他被政务缠得脚不沾地,夜里就睡在御书房,如今骤然闲下来,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廊外有宫婢提着食盒路过,隔着层叠树影,并未留意到游廊深处的帝王。
只听有宫婢带着艳羡的语气低声议论,“彩蝶妹妹可真是好福气!现在宫里谁不知道,你生得这般娇美,既蒙皇上临幸,日后定然是要封娘娘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姐妹啊。”
接着便是一个娇柔羞怯的声音,“姐姐莫要取笑我了,这般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呢。”
“怎么会不敢想?”那宫婢又道,“御书房当差的宫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有福气近过皇上的身?妹妹你啊,可是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头一个得皇上临幸的。”
“我还听说,这几日皇上都没去凤仪宫呢,指不定哪日皇后娘娘就失宠了,往后这后宫,可不就是妹妹你说了算?”
彩蝶正被说得面色绯红,刚要再说几句客套话,目光不经意一扫,忽然僵住。
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待颤抖着抬头,撞进帝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才听见穆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说……朕宠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