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凤仪宫的烛火亮起,映得窗棂上的花纹愈发温润。容棠正临窗翻着一卷话本,刚喝下药,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
“娘娘!”紫兰从门口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色,“刚从秦王府传来消息,太妃娘娘病了,听说是昨夜起的热,今早竟连早膳都没进。”
容棠握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抬眼望向紫兰,“病得重不重?请太医看过了吗?”
“秦王府的人说,太医已瞧过了,说是干完事后吹了点风,寒气入体,需得好生静养。”紫兰垂手回道。
“何事如此急切?”穆廷刚处理完政事,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疲惫,却在看到她时柔和了些许。
将她手中的书抽离搁置在了一旁,自然的将她揽入怀中。
“皇上,明日我想去秦王府探望一下干娘。”
穆廷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轻声道,“宋姨特意让人带了话,怕过了病气给你。你前阵子才大病初愈,身子骨还虚着,日日喝着汤药调理,若是再沾了风寒,岂不是让她更心焦?”
“可……”
“你若真挂记着宋姨,不如明日去灵霄寺为她求道平安符。宋姨知你这份心意,病也会好得快些。”
“皇上说得是。”她点了点头,眉眼间的焦灼散去些许,“那我明日一早就去灵霄寺,求菩萨保佑干娘早日康复。”
穆廷见她松了心,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嗯,明日朕和你一道去。”
容棠疑惑的看向他。
他平日里不是总被政务缠得脱不开身吗?这几日更是忙着追查那不知来历的人,听说连锦衣卫都调动了,想来分身乏术才是。
却听穆廷道,“宋姨也是朕的亲人,朕自然也挂念着她的身体,还有……朕不放心你一人过去。”
上次容棠去灵霄寺祈福,惨遭刺客埋伏,他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人。
“好,那臣妾这就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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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霄寺内香烟缭绕,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却因帝后的到来陡然静了几分,香客们纷纷避至两侧,垂首屏息。
穆廷,身姿挺拔如松,虽未着龙袍,周身那股沉凝的帝王气度却丝毫不减,容棠则着一袭月白绣玉兰花的襦裙,站在他身侧倒显得娇小惹人怜爱。
容棠正准备迈入大殿,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眸望去,见一名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正是上次她在御书房前见到的锦衣卫指挥使邢安。
他行至穆廷身侧,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容棠,随即垂下眼帘,神色凝重,显然有要事禀报。
容棠心头了然。
她深知容家前朝重臣的身份在新朝始终是道微妙的坎,朝臣们虽不敢明言,却难免介怀。
此刻邢安有公务奏报,她作为容家人自当避嫌。
“皇上,那臣妾先进去了。”她微微颔首,先开口道。
穆廷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来这佛门清净之地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佛门戒生杀,穆廷不进去也好。说罢,她转身踏入大殿。
穆廷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没入殿内,才缓缓转过身,朝着殿外走了几步,在一株菩提树下站定。
“说吧。”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邢安躬身向前,语气恭顺紧绷,“启禀皇上,已经查到那人的藏身之处……”
穆廷负手而立,沉默了许久,“嗯,朕知道了。”
此时大殿内,容棠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前。
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清宁的气息。
她求佛祖保佑秦王太妃的病情早日康复,也求定国公府顺遂……
容棠走出大殿,却没见着穆廷的身影,一直在殿门口候着的何启连快步迎上来,躬身道,“娘娘,皇上与邢大人还有要事商议,暂时走开了片刻,让奴才在此等候。”
容棠并不意外,只淡淡点头,“本宫知道了。”她本就说过他不必特意陪来,周围有这么多的暗卫,她就算一个人不至于出事。
“本宫想去后山赏景。”她望着寺院深处那条蜿蜒的小径,灵霄寺后山种了许多品种的桂花,单在此处,就已馥郁扑鼻。“你在此处等着皇上,他若寻我,便让他去后山找我便是。”
“奴才遵旨。”何启连恭敬地应下。
容棠便带着紫兰,沿着小径往后山走去。
廊下的风裹挟着桂香,吹得人神清气爽。
紫兰跟在她身后,“娘娘,才拜佛时,怎么不为自己求一求?”求了他人,却唯独没有自己。
容棠的脚步顿了顿。
求什么?
现下她与穆廷的关系融洽,她自己确实没什么可求的。
紫兰张了张嘴,想说为何不求一个皇子,这样娘娘的地位才会更稳固,话到嘴边,又化作轻声的叹息。
“说起来,方才进寺时,奴婢好像瞧见那周老夫人带着女儿也来了,就在前殿那边烧香呢。”
“林氏?”容棠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对周家素来无甚好感,只是此刻听闻,倒想起了容雅。
她这四姐姐背后没有人护着,嫁入周家那样的人家,林氏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会不会受委屈。
可转念一想,容雅的生母张氏,在她三婶娘的压迫下还能过得自在,想来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教给她四姐姐。
林氏想拿捏她,也得费些力气。
这么想着,容棠便将这点担忧抛到了脑后。
今日帝后驾临灵霄寺,寺内防卫比往日严苛了数倍,越往后山走,人影越发稀少。
青石小径蜿蜒向前,两旁的松柏郁郁葱葱,遮得日光都黯淡了几分。
正走着,身旁的紫兰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您瞧那边……”
容棠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姑娘,瞧着像是哪家府里的丫鬟。
她正与身旁一个灰衣和尚低声说着什么,神情有些局促,乍一看并无异样。
可当那姑娘微微侧过脸,整个人差点踩空,难以置信的再看了一眼。
那是……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