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愣愣地望着他躺进锦被的背影,在榻前站了片刻,才从床尾绕上了床去。
上了床,容棠只侧身躺着,一声不吭,耳畔传来男人沉稳的呼吸,容棠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昏昏欲睡时,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既然皇后如此想,那朕明日便将她接到宫中,至于住处,还要劳烦皇后替朕安排一下了……”
容棠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泛起一抹酸涩,“嗯。”
却听穆廷继续道,“她比较喜欢独处。”
容棠心里微微一动,微垂着眼眸。
这会儿却知道体贴人了,对自己何曾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面上却依旧轻轻应了一声,“那怡景宫……皇上觉得如何?”
怡景宫旁有一片竹林,最是清幽,离太极宫距离也不远,最重要的是,离凤仪宫却远得很,她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帐内静了片刻,穆廷才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那臣妾明早便去安排。”
事情已定,容棠反倒松快下来,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帐内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时,穆廷这才缓缓转过身,借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光,静静望着她平躺着的睡颜。
他慢慢凑了过去,许是靠得太近,她鼻尖动了动,眉头轻轻皱起,还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他。
想来在梦里,还在和他闹着别扭。
穆廷顺势握住她的手,望了片刻,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指尖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按到身侧,心底竟莫名升起一股念头。
想将她弄得失了平日里的端庄,哭哭啼啼下不了床才好。
可这念头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她恬静的睡颜,最终还是轻轻掀起身上的锦被,悄无声息地下了榻,转身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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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亮,容棠便吩咐人进来伺候,“娘娘,不多睡会儿吗?”紫兰疑惑的出声。
往日里她家娘娘就算醒的早的时候也已是辰时,现在才卯时,娘娘就要起床梳洗更衣了?
孔嬷嬷经历更多,一语就问中要害,“莫不是因为宫外那女子?”
先前那周家姑娘进宫时,这皇上好歹还是迂回着提起,现下这个,直接摆在了明面上,那她家娘娘又算的了什么?
容棠对着铜镜,看着里头自己平静的脸,语气淡淡的,“左右他总归是要纳妃的,与其让他整日偷偷摸摸往外跑,看得人心里堵得慌,不如大大方方将人接进来。”
她想起穆廷昨夜特意叮嘱的话,又补充道,“那位姑娘喜静,孔嬷嬷你待会让人把怡景宫好好拾掇拾掇,不必弄得太过华丽,也不能失了体面去。”
“怡景宫?”孔嬷嬷一怔。
这怡景宫离太极宫颇近,往些年都是宠妃居住的地方,皇上这般安排,怕是对那姑娘重视极了。
“想来皇上喜欢的,大约是周家姑娘那般朴素节俭的女子吧。”
既有周箬梅的朴素无华,又有不俗的出身,正好是他喜爱的类型,又可堵了朝中的悠悠众口。
孔嬷嬷听着,愈发担心的看向她,“那女子若是进了宫,得了皇上的宠爱,日后娘娘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如今容家摇摇欲坠,她家娘娘若是再没了帝王的宠爱,不单单是在宫中举步维艰。有朝一日皇上若清算了容家,她家娘娘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铜镜里映出容棠清瘦的身影,鬓边的珠花随着她微颤的肩头轻轻晃动。她望着镜中那双带着几分茫然的眸子,“我又不喜欢他。”
只要容家无事,他爱宠爱谁就宠爱谁。
怡景宫作为前朝宠妃居住的殿宇,即便久无人居,依旧透着旧日的精致。
容棠站在宫门口看了片刻,本想找穆廷问问那女子的具体喜好。可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还是眼不见的好。
反正她如今还是这后宫的皇后,无论那人是谁,是何等身份,见了她这个正妻,该行的礼、该问的安,一样都不能少。
傍晚时分,宫人回报说穆廷一早就出了宫,至今未归,容棠听完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紫兰站在一旁,愈发替她委屈“皇上这做得也太过分了些……”
皇上亲自出宫去迎,还未入宫就如此尊荣,日后那人入了宫,谁知道会怎么踩她家娘娘?
而且皇上和她家娘娘才成亲多久啊?
世子还在远在北疆替他稳固朝局,他倒在这皇宫里,急吼吼地就把别的女子弄进来了。
容棠握着书的手紧了紧,旋即轻轻放下,“紫兰莫要再说了。他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也没人能指责他什么……”
“奴婢替娘娘委屈。”
明明前阵子皇上看上去挺喜欢他家娘娘的,谁曾想才多久,这心变得如此快。
夜幕悄然而至,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宫道上缓缓驶入。
容棠等了一日,已然快没了耐心,却见紫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娘娘,那人进宫了!”
容棠的手猛地一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松开眉头,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进宫就进宫罢了,左右她又没让人现在就过来请安。
容棠本想吩咐让人摆膳,不用想今夜穆廷也不会过来她这边,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自己。
谁知何启连却赶了过来,朝她恭敬的行了一礼,“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容棠脸上那层维持许久的平静才终于裂开一道缝。
那女子虽已入宫,却还没有任何名分。按规矩,该是她过来向自己这位中宫皇后行叩拜大礼。
可现在倒好,反过来要她堂堂皇后屈尊降贵过去见她?
容棠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心底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那穆廷哪怕就算是草莽出身,也该知道,哪有正妻去亲自拜见妾室的道理,这分明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
何启连也知觉得头大,却还是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您就别让奴才为难了。”
他是帝王,容棠心里纵有千般不愿,万种委屈,却也不敢真的忤逆他的意思。
“本宫知道了……”
容棠从步辇上缓缓走下,守在宫门口的宫婢太监见了她,连忙齐齐跪下行了礼,动作倒是规规矩矩,只是……
那本该出来迎驾的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容棠心头微沉,他既已这般无视宫规,想来也不会真心尊重自己这个皇后,便也懒得计较这些虚礼,提着裙摆,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跨进正殿的门槛,便见穆廷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当中,周身仿佛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而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
乌黑的青丝挽成了一丝不苟的妇人发髻,仅用一支素雅的玉簪固定着,身姿纤细。
容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微微屈膝,声音清浅地唤了一声,“皇上。”
穆廷闻声,目光落到她身上。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也随着他的目光转了过来。
在此之前,容棠不是没有猜想过,能让她如此上心,甚至亲自出宫迎接,又这般郑重地接入宫中,想来该是位温婉动人的绝色女子。
可当看清面前这女子的样貌时,容棠却怔怔的愣了半晌。
眼前的人,并非什么二八年华的年轻美人,反倒上了年岁,眉眼之间,甚至隐隐与那穆廷有些相似。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棠一时反应不过来。
穆廷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对着身旁那位娴静漠然的妇人微微颔首。
“姨母,这就是朕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