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军留下的文件袋,被林晓兰仔细地收在书桌抽屉里。那些关于安全生产和管理的资料,她抽空就翻看学习,将有用的要点摘录下来,准备等新生产点弄好后,就逐步推行。那份盖着公章的简要通报,则被她妥善保管,这是“晓兰药坊”清清白白、受官方认可的证明,必要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西城事件的阴影似乎随着春风彻底消散。林家小院的日子,在忙碌与期盼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宁静。
新铺面的改造工程接近尾声。林海生带着老伙计,将里面隔成了前后两间。前面小间粉刷得雪白,准备做办公室和质检室,林晓兰特意让父亲打了一个带玻璃门的书架,用来存放资料和样品。后面的大间则宽敞明亮,水泥地面打磨平整,靠墙搭了一长排结实的工作台,预留了电源插座和水槽。楼上的小阁楼也收拾出来,做了简单的防潮处理,用来存放原料和包装材料。
订购的小型电磨、搅拌机等设备陆续运到,林海生对照着说明书,一点点安装调试。林晓兰则开始对初步选定的两位帮工——李婶和张姨——进行简单的岗前培训。主要是认识常用工具、了解基本卫生要求、学习一些简单的预处理工序,比如药材的初步筛选、清洗、晾晒等。这两位都是街道王主任介绍的,家里负担重,为人本分肯干,学得很认真。
与此同时,林晓兰也没有放松对现有药坊产品的质量把控。她利用空间灵泉和优质药材,又精心制作了几批药皂和药膏,补充到母亲看管的铺面柜台里。天气渐暖,蚊虫开始滋生,“驱蚊清凉膏”的询问度明显高了起来。王桂香如今介绍起产品来,已经颇为自然流畅,偶尔还能根据顾客的情况给出使用建议,渐渐有了些“掌柜”的样子。
林晓梅的裁缝铺也慢慢有了起色,接了几个改衣服、做新衣的活儿。她心灵手巧,做工细致,价格公道,渐渐有了回头客。晚上回家,她还主动帮妹妹整理生产记录,核对账目,姐妹俩常常在灯下一起忙碌,轻声交换着各自铺子的趣事和难处,感情越发深厚。
这天,林晓兰从新生产点监工回来,顺路去街道办送一份材料。王主任见到她,笑容满面地招呼她坐下。
“晓兰同志,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区里要评选一批‘家庭创业、勤劳致富’的先进典型,咱们街道把你们家‘晓兰药坊’报上去了!这可是光荣事!”
林晓兰有些意外,接过文件看了看。评选标准主要是遵纪守法、经营规范、带动就业(虽然她目前只请了两个临时帮工)、效益良好等。“王主任,这……我们刚起步,怕还不够格吧?”
“怎么不够格?”王主任嗔怪道,“你们手续齐全,产品好,还跟部队有合作,解决了街道两名妇女的临时就业,最重要的是,你们一家人吃苦耐劳、积极向上的劲头,就是榜样!材料我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你回头再补充点细节就行。要是评上了,可是有奖状和奖励的,对你们药坊的名声也有好处。”
这确实是个意外之喜。林晓兰连忙道谢:“谢谢王主任推荐和费心!我们一定继续努力,不辜负街道的期望。”
从街道办出来,林晓兰心情更好了几分。官方层面的认可和荣誉,在这个年代是非常有分量的,能极大增强“晓兰药坊”的公信力和抗风险能力。
她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路过副食店时,进去买了些肉和新鲜蔬菜。家里伙食因着她的空间产出一直不错,但偶尔也需要从外面买些,掩人耳目。
刚出副食店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让,抬头一看,竟然是陆建军。他穿着一身便装,手里也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包点心和一瓶酒。
“陆大哥?”林晓兰有些惊讶,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建军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晓兰。我来……看看战友家属,住这附近。”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菜篮子,“买菜?”
“嗯。”林晓兰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自从上次他匆匆送来文件袋后,两人有阵子没见了。此刻在喧闹的街头偶遇,周围是来来往往提着年货(虽然年已过,但副食店总是热闹)的人群,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略带尴尬的熟稔感。
“新地方筹备得还顺利吗?”陆建军很自然地接过话头,两人并肩沿着路边慢慢走。
“挺顺利的,设备差不多齐了,正在培训人手。多亏了你给的资料,很有用。”林晓兰回答,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眉宇间的疲惫似乎淡了些,但下颌线依旧绷得有些紧,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你呢?最近……很忙吧?”她想起电话里他疲惫的声音和上次匆匆的来访。
“还好。一些常规工作和交接。”陆建军语气平淡,但林晓兰能听出他话里的保留。他调回北京后的具体职务一直没细说,但肯定不轻松。
走到一个岔路口,陆建军停下了脚步。“我往这边。”他指了指另一条胡同,“你……”
“我往这边,不远就到家了。”林晓兰也停下。
两人站在初春午后的阳光下,身旁是胡同里偶尔进出的人,远处传来模糊的市声。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个……”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陆建军看着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你先说。”
林晓兰顿了顿,轻声道:“西城的事,还有那些资料……真的谢谢你。还有,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
陆建军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某种压抑着的什么。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是,别光顾着忙,注意身体。”他顿了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声音压低了些,“过两天,我可能要去外地出一趟短差。大概……半个月左右。”
林晓兰心口莫名地紧了一下。出差?去哪里?危险吗?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能问的。她只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一切顺利。”
“嗯。”陆建军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些。“我走了。”
“再见,陆大哥。”
林晓兰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手里拎着的菜篮子似乎都沉了几分。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他的疲惫,他的欲言又止,他突然告知的出差……都让她隐隐觉得,他似乎承担着比她想象中更重的责任和压力。
她轻轻吐了口气,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可她心里却因为刚才短暂的相遇和离别预告,而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怅然。
日子在看似平静的河流下,依旧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与漩涡。他的世界,她的世界,在某个节点交汇,又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远方。但那份在危机与互助中建立起的信任与牵挂,却如同水底深植的根茎,沉默而坚韧地生长着,静待着下一次交汇的时机。
回到家,她将菜交给母亲,神色如常地谈起街道评选先进的好消息,家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欢欣鼓舞。她笑着参与讨论,心底那一丝微澜,却悄悄沉淀了下来,化作一份更深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