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荒野的暴雨未能洗刷罪恶,只留下泥泞、血腥和死寂。福利院的混乱暂时平息,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城市另一端酝酿。
铁壁背着周锐逐渐冰冷的身体,如同一头负伤的巨熊,在雨幕和夜色中跋涉。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泞都仿佛带着粘稠的血色。周锐最后那句破碎的遗言——“黄大仙…祠…‘白鸽’…飞不动了…”——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混合着童兵们野兽般的嘶吼和冰冷注射器的反光,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没有时间去悲痛,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判官引开了大部分追兵,但龙叔的势力盘根错节,警报早已传出。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厘清线索,并设法联系判官。
凭借对城市边缘地带的模糊记忆和野兽般的直觉,他避开大路,专挑荒僻小径,最终抵达了位于九龙城区边缘、如同城市痤疮般的重庆大厦。这里鱼龙混杂,人口流动性极大,充斥着廉价旅馆、无证商铺和各色边缘人群,是藏身的绝佳所在,也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汗水、廉价香水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头顶是密密麻麻、杂乱缠绕的电线和晾晒的衣物,两侧是锈迹斑斑的铁门和霓虹灯闪烁的招牌,各种语言的喧哗声从门缝里挤出,混合着模糊的音乐和争吵。
铁壁用现金和一个虚假证件,在一位眼神闪烁的南亚裔店主那里,租下了一个位于大厦深处、没有窗户的狭小储藏室。他将周锐的尸体轻轻放在角落,用一块脏污的帆布盖上。做完这一切,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手臂和身上数处刀伤枪伤还在渗着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那块帆布下隆起的轮廓。
兄弟……就这么没了。死在自己面前,为了救那些孩子,为了给他传递一句听不懂的遗言。
愤怒、悲伤、愧疚、还有一种无处发泄的狂暴,在他胸中翻腾冲撞。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水泥地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那个廉价预付费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判官常用的频率,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极其简短的信息:
【“有人在查周锐的军方背景,权限很高,非本地。小心。”】
铁壁瞳孔一缩。谁?高世钧的人?还是“骸骨圆桌”在清理痕迹?这条信息是谁发的?是敌是友?
未及细想,门外通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粗暴的拍门和喝骂声,用的是带潮州口音的粤语:
“开门!差人查牌!”
“扑街!刚才有个大只佬看见他跑进来了!肯定躲在这里!”
“逐间搜!龙叔要的人,一定要揪出来!”
追兵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竟然还冒充警察?!显然龙叔已经动了真怒,不惜一切代价要灭口!
铁壁眼中瞬间爆出血丝,所有的情绪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猛地起身,因动作过猛而晃了一下,但立刻稳住。他扫视这间不足五平米的囚笼,没有任何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从后腰拔出那柄从福利院打手那里夺来的、沾着血的开山刀,刀身沉重,刃口狰狞。另一只手,则捡起了地上半截锈蚀的钢管。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在他这间储藏室门口响起!
“开门!不然撞门了!”
铁壁没有回应,只是如同蛰伏的猛虎,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死角,全身肌肉紧绷,等待着最佳时机。
轰隆!
老旧的插销根本经不起撞击,房门被猛地撞开!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满身刺青的壮汉率先冲了进来,手中拿着砍刀和手枪!
就在他们视线适应屋内昏暗光线的刹那!
铁壁动了!
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伤势完全不符的速度!不是后退,而是向前猛撞!如同人形坦克般狠狠撞入两人中间!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左手钢管如同毒蟒出洞,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左侧壮汉持枪的手腕上!手枪瞬间脱手飞出的同时,右手的开山刀带着凄厉的风声,自下而上撩起,直接劈开了右侧壮汉持刀手臂的腋下!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了铁壁满头满脸!
惨叫声刚刚出口就被掐断!铁壁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机会,撞入怀中的同时,额头如同重锤般狠狠向前一撞!鼻梁塌陷的闷响声中,左侧壮汉哼都没哼一声就仰天栽倒!
右侧壮汉捂着喷血的断臂惨嚎后退,试图退出狭小的房门!但铁壁的速度更快!开山刀回收再刺,如同刺穿皮革般,精准地从其肋骨缝隙间捅入,直达心脏!壮汉的惨嚎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身体软软倒下。
瞬间解决两人!但门外的通道已经被更多闻声赶来的打手堵死!喊杀声、叫骂声、金属碰撞声乱成一团!更多的人正从通道两头涌来!
铁壁猛地将最先打倒的那具尸体踹向门口,暂时阻碍了一下涌入的敌人,同时身体紧贴门边的墙壁。通道太窄了,对方人多的优势无法完全展开,但同样,他也陷入了绝地!
“砍死他!为大佬报仇!”
“丢雷老母!他就一个人!堆死他!”
砍刀、钢管、甚至消防斧,朝着门口疯狂地劈砍捅刺而来!铁壁利用门框和墙壁作为掩护,开山刀和钢管舞动得如同风车!每一次格挡都迸溅出火星,每一次挥击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
狭窄的巷道成了最残酷的肉磨坊!鲜血瞬间染红了墙壁和地面,残肢和尸体开始堆积,反而进一步阻碍了后续打手的进攻。铁壁如同绞肉机般守在门口,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但他仿佛毫无知觉,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和守护!他绝不能退,身后是兄弟的遗体!
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利刃入肉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压过了大厦其他角落的喧嚣,如同上演着一出血腥的死亡交响乐。
铁壁如同不知疼痛的魔神,开山刀卷刃了就用钢管砸,钢管弯了就抢过敌人的武器继续厮杀!他凭借着一身蛮力和千锤百炼的战场搏杀术,硬生生在这绝地中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脚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几乎没过了他的鞋底。
但敌人仿佛无穷无尽。而且,他听到了远处传来某种高压电流的嗡嗡声——是电击枪或者泰瑟枪!对方动用了非致命性武器,显然是想抓活的?!
体力在飞速消耗,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开始阵阵袭来。铁壁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他挥刀劈翻一个试图投掷渔网的打手,动作因力竭而出现一丝迟滞的瞬间——
通道另一头,人群后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让开。”
打手们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精悍、眼神如同毒蛇般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手中没有拿任何冷兵器,而是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口粗大的手枪——一把专门发射高强度麻醉镖的捕猎枪!
枪口稳稳地瞄准了因短暂力竭而暴露出身形的铁壁!
铁壁瞳孔急剧收缩,再想闪避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喊杀声淹没的破空之声从铁壁头顶的某个通风口或缝隙中袭来!
并非射向那个持枪的男人,而是精准无比地打中了他头顶上方不远处、一根裸露的、老化破损的照明电线!
啪嚓!滋啦啦——!
电火花猛地爆开!断裂的电线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甩动,带着高压电流,恰好扫过那个持枪男人和其身旁几个打手的身体!
“啊——!!”
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焦糊味瞬间弥漫!几个人剧烈抽搐着倒地,身体冒起青烟!那把麻醉枪也掉落在积血的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打手都惊呆了,攻势为之一滞!
铁壁也愣住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帮他!是判官?!不,判官不会用这种方式……
他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发出一声咆哮,如同受伤的狂兽发起了最后的反扑!开山刀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怒火,狠狠劈入眼前因惊愕而愣神的敌人阵营中!
瞬间又砍翻两人!趁着对方阵脚大乱、惊疑不定之际,他猛地向后一撞,硬生生撞开了储藏室薄薄的另一面非承重隔板,撞进了隔壁同样狭小的房间!然后毫不停留,再次撞向下一面隔板!
他就像一头狂暴的蛮牛,在这迷宫般的重庆大厦内部,硬生生撞出一条血路突围!身后留下的是目瞪口呆的打手和一串狼藉的破洞!
当他终于撞穿数道墙壁,从大厦另一个偏僻出口冲入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的后巷时,几乎已经脱力。他靠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鲜血从无数伤口渗出,将身下的积水染红。
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上方错综复杂的阳台、窗户和通风口。
刚才那救命的一击,来自哪里?是谁?
巷子深处,阴影之中,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铁壁死死盯着那片阴影,握紧了手中卷刃的开山刀。
不是判官。
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