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旧唐楼深处,一间充斥着霉味和尘埃的废弃单元。判官如幽灵般潜入,反锁房门,动作迅捷无声。窗外,香港的雨夜依旧喧嚣,霓虹灯光透过脏污的玻璃,在室内投下光怪陆离的扭曲光影。
他快速架设起简易的信号屏蔽装置,然后才将那台偷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一条经过物理改装的、极难追踪的临时网络线路。时间刚好过去十分钟。
登录加密邮箱。收件箱里果然静静地躺着三封来自不同匿名服务器的邮件,发信时间有细微差别,内容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垃圾数据和加密噪音。判官眼神锐利,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运行了解码脚本,如同熟练的渔夫,精准地从信息的海洋中打捞起被切割隐藏的真实碎片。
视频文件被重新组合、解码。当训练室那地狱般的景象、男孩非人的嘶吼、冷柜上“死亡率100%”的标签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时,即使是以判官的冷静,呼吸也不由得一滞。魅影冒死传来的证据,触目惊心。
紧接着,他安插的情报贩子渠道也有了回复,信息简洁而价高:【“龙叔核心车队半小时前紧急离港,方向西贡。内部通讯提及‘清理麻烦’、‘转移货物’。另,和连胜坐馆‘高佬忠’的人也在往那边凑热闹,似乎想抢地盘。”】
龙叔动了!而且是亲自带队前往西贡!“清理麻烦”指的是周锐和魅影?“转移货物”极可能是那些童兵或者致命的“血珊瑚-7”!更麻烦的是,本地黑帮也嗅到了血腥味,企图火中取栗!局势瞬间复杂了数倍!
几乎同时,电脑屏幕一角,一个极其隐蔽的监控窗口自动弹出——那是他早先在前往与铁壁会面路线上布置的几个微型探头之一。画面中,一个高大、熟悉、却如同被暴雨淋透的困兽般的身影,正踉跄着冲进一条后巷,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潮湿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痛苦无比的呜咽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是铁壁。他收到了信息,也看到了判官暗示的“雨声警笛”,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但至少,他出现了,并且情绪处于一个临界点。
所有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判官脑中飞速旋转、拼接。
西贡危局,龙叔亲自出马,黑帮搅局,铁壁濒临崩溃,夜莺去向不明且状态不稳,魅影生死未卜……
每一个点都需要处理,每一个都是燃眉之急。但他只有一个人。
判官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地狱般的视频,落在那个冷柜上。“血珊瑚-7”,死亡率100%的儿童适应株……这种东西,绝不能让它被转移或使用!而周锐……那个被迫向兄弟挥刀的男人……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刀。瞬间的权衡,他已有了决断。
他再次拿起那个廉价预付费手机,没有拨打,而是快速输入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发给那个刚刚发来情报的渠道:【“确认。尾款已付。追加:散播消息,就说‘龙叔’的宝贝‘珊瑚’在慈心福利院,警方‘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已经收到风。”】
他要将水彻底搅浑!利用黑帮的贪婪和警方必然的关注,给龙叔制造更大的压力和混乱,延缓其行动,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二条短信,收件人是铁壁刚才接通的备用号码,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是一个地址:【“慈心福利院。坐标。”】
没有恳求,没有解释,只是一个地点。他相信,无论铁壁此刻多么痛苦,只要看到这个地点,只要想到那里可能存在的、和周锐女儿遭遇相似的孩子们,以及那份死亡率100%的药物,他体内那份属于军人的、保护弱者的本能就会被点燃。这是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效的召唤。
发出短信,判官毫不犹豫地合上电脑, dismantle 信号屏蔽装置,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次融入窗外迷离的雨夜。他的目标:西贡。他要去接应魅影,阻止“血珊瑚”的转移,并会一会亲自出马的龙叔。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突然自行亮起,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对话框弹出,显示出一行新的、判官未曾接收到的信息,发送时间就在几秒前,来源依旧被层层加密:
【“信标解析完毕。‘龙叔’车队护送目标疑似非生物制剂,信号特征与‘镜廊’能量残留有5.7%相似度。建议:优先拦截。附:浅仓制药(日)与‘龙城’近期资金往来异常,疑为‘血珊瑚’技术输出方。详情见新附件(加密等级Ω)。”】
信息的末尾,有一个小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骷髅头标志,下方有一行小字:“清除者协议预启动监测警告”。
这条至关重要的、指向了更深远阴谋和迫近威胁的信息,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屏幕上,等待着未知的发现者。而它的发送者“渡鸦”,似乎也并未指望判官能立刻看到,更像是在进行一次冷冰冰的信息归档。
与此同时,那条潮湿阴暗的后巷。
铁壁庞大的身躯依靠着冰冷的墙壁,雨水顺着他刚毅却痛苦扭曲的脸庞滑落,混合着难以抑制的男儿泪。判官传来的雨声和警笛声,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在他心上。他明白判官的意思——有行动,有危险,需要他。
但他刚经历了兄弟“死而复生”又“拔刀相向”的残酷真相,得知兄弟妻女被挟持的绝望,巨大的情感冲击几乎将他的理智撕裂。他该怎么做?冲回去再和周锐打一场?还是不顾一切去救他的家人?龙叔那个老狐狸,会把她们关在哪里?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痛苦和迷茫吞噬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上只有冰冷的一个坐标——“慈心福利院”。
一瞬间,周锐那绝望嘶吼的“她们……我老婆……女儿……在……在他们手里!”再次在他耳边炸响!
慈心福利院!龙叔的地盘!那些被用来威胁周锐的“童兵”!那个地方,不仅仅是龙叔的罪恶工厂,极有可能,也是关押周锐妻女的地方!甚至,那些遭遇悲惨的孩子,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质”?
判官没有多说一个字,但这个坐标,如同一点火星,瞬间扔进了铁壁这座几乎被痛苦和怒火烧成灰烬的火山口!
保护弱者!铲除罪恶!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念!也是他和周锐当年并肩作战、誓死守护的东西!
周锐背叛了,但他没有!周锐被迫染黑了,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者被摧毁!尤其是孩子!
更重要的是,救出那些孩子,摧毁“血珊瑚”,或许就是能解开周锐枷锁、救出他妻女的关键!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坚定信念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力量,如同岩浆般从铁壁心底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彷徨!他眼中的痛苦和泪水被灼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暴的、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猛地站直身体,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磅礴的力量重新充斥全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目光如炬,死死盯了一眼手机上的坐标,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后巷!
他没有呼叫任何支援,没有制定详细计划,甚至没有去想判官是否在那里。他只知道,那里有需要保护的孩子,有需要摧毁的罪恶,有兄弟救赎的一线希望!
这就够了。
他如同一辆重新点燃引擎、伤痕累累却马力全开的重型坦克,碾过湿漉漉的街道,冲向最近的车行。任何挡在他和目标之间的东西,都将被无情地粉碎。
雨夜中,两颗各自燃烧着冰冷火焰和狂暴怒火的心,朝着同一个方向——西贡慈心福利院,疾驰而去。兄弟阋墙的悲剧似乎暂缓,但更惨烈的风暴,已在那片被罪恶笼罩的荒野中,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