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沃伊酒店的套房门无声合拢，隔绝了走廊的暖光和可能的窥探。套房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凌风脱下深蓝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内里浅灰色衬衫包裹的精悍身躯。他的动作沉稳，但墨镜摘下后，那双眼睛深处跳跃着冰与火交织的光芒——那是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猎手，也是嗅到了致命陷阱的孤狼。
“霍夫曼的信号还在移动，速度不快，方向…似乎是老城区边缘，利马特河西岸。”鬼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抱着笔记本电脑蜷在沙发角落，屏幕上，一个微弱的红点正沿着苏黎世详图上的街道缓慢移动。“‘幽影’协议很稳定，议会的人暂时没发现。他携带的那个公文箱…内部有微弱的电磁屏蔽，无法透视，但重量分布和尺寸…不像是武器，更像是…文件？或者某种设备？”
“设备…”凌风走到吧台，倒了一杯冰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玻璃杯壁的寒意。“‘时光回廊’里，那把枪被激活了。枪柄底部有隐藏的电子元件。霍夫曼进去后，议会核心层级的数据流爆发。他带走了公文箱。这绝不是巧合。”
他的目光转向夜莺：“基金会那边，身份掩护确认了？”
“确认了。”夜莺已经换上了符合“伊丽莎白·肖博士”身份的米白色羊绒衫和深色长裤，气质干练而略带疏离。她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凌风。“‘阿尔卑斯遗产保护基金会’的联络官，奥利弗·施密特先生，已经接受了我们‘紧急磋商’的请求。预约时间：一小时后，地点就在他们Eth附近的联络办公室。这是伪造的基金会合作意向书和您的安全评估简报初稿。”
文件做得无懈可击，印章、签名、措辞都透着专业和急切。凌风快速扫过，点了点头。“很好。这是我们接近Eth、观察莱因哈特的合法外衣。但‘时光回廊’的线索不能断。鬼手，继续盯死霍夫曼的信号。夜莺，准备出发。”
“判官，”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指了指自己摊开的战术平板，上面是“时光回廊”内部结构图和那把燧发枪的细节放大图，“那把枪…枪柄底部的接缝，还有议会激活它的举动…结合那个符号的历史传承…我有一个猜测。”
凌风和鬼手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它可能不仅仅是一件古董或者信物…”夜莺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指尖划过屏幕上枪柄底部的细微结构，“它可能…是一个物理密钥接口（physical Key Interface）！一种极其古老、但议会核心体系可能仍在使用的、与数字系统隔绝的终极认证方式！类似…冷战时期的核按钮手提箱，需要物理插入特定的‘钥匙’才能激活某些最高权限指令！”
物理密钥接口！一个存在于古董燧发枪中的、连接着议会最深秘密的机械锁孔！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在套房内炸响！鬼手张大了嘴，眼镜差点滑落。凌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
“你是说…”凌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霍夫曼带走的公文箱里…可能装着能插入那把枪的‘钥匙’？或者…那把枪本身，就是开启某个议会核心设施的‘钥匙柄’，需要特定的‘齿’来激活？”
“对！”夜莺用力点头，“这解释了为什么议会想要它却不敢直接拿走——它需要特定的物理操作环境，可能在‘时光回廊’内有特殊的装置，或者…必须由特定的人（比如那个店主汉斯）在特定地点操作！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神秘老者只是看了看，没有动作！他可能没有携带‘钥匙’或者没有操作权限！霍夫曼进去后的数据流爆发，很可能就是在进行某种远程授权或者密钥对接测试！”
一个尘封于历史、却掌控着现代最黑暗金融命脉的物理密钥系统！议会的底蕴和谨慎，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猜测成立…”凌风的思路瞬间被点亮，“那把枪在‘时光回廊’，‘钥匙’在霍夫曼手上…那么，议会最终要激活的目标，会是什么？莱因哈特的实验室？‘奥菲斯之厅’的地下金库？还是…某个控制‘死钱池’的终极节点？”
线索的碎片开始拼凑，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图景。
“鬼手！”凌风的声音斩钉截铁，“除了追踪霍夫曼，立刻深挖‘鹞鹰之眼’和那个制枪师家族！重点查十八世纪末法国里昂的枪械大师、秘密社团、以及任何可能与‘闭锁之眼’符号有关的隐秘传承！特别是…他们是否曾服务于某个特定的、需要绝对物理隔离保密机制的客户！”
“明白！我挖穿地心也把他祖宗八代挖出来！”鬼手眼中闪烁着黑客的狂热光芒，十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夜莺，我们出发。基金会那边，按计划行事，但保持最高警惕。任何与‘闭锁之眼’符号相关的细节，都不要放过。”凌风拿起那份伪造的文件，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眼神重新变得内敛而专业，属于“马库斯·韦伯”的伪装再次完美覆盖。
“阿尔卑斯遗产保护基金会”的联络办公室，位于一栋紧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主校区的、历史悠久的石砌建筑内。建筑本身不高，只有四层，外墙爬满了深冬依旧苍翠的常青藤，透着老派学术机构的沉稳与低调。门口没有任何张扬的标识，只有一块小小的铜牌，刻着基金会的名称和一只抽象的阿尔卑斯山羊头徽章。
凌风（马库斯·韦伯）和夜莺（伊丽莎白·肖）在一位穿着得体套裙的年轻女助理引导下，穿过铺着厚实地毯、光线略显幽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挂着大幅的阿尔卑斯山风景摄影作品和冰川消融对比图，无声地强调着基金会的环保主旨。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籍、木地板抛光剂和一丝淡淡的咖啡香气。
助理在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橡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施密特先生，韦伯先生和肖博士到了。”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略带瑞士德语口音的男声。
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Eth主校区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和远处苏黎世湖的一角。室内布置简洁而富有格调：巨大的实木书桌，靠墙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书籍和地质样本，角落摆放着一组舒适的皮质沙发。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合身灰色西装的男人从书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热情笑容。他就是联络官，奥利弗·施密特。
“韦伯先生！肖博士！欢迎来到苏黎世！”施密特绕过书桌，热情地与两人握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请坐，咖啡？茶？”他示意沙发区。
“咖啡就好，谢谢。”凌风微微颔首，姿态沉稳，目光快速而自然地扫过整个办公室：书桌文件摆放整齐，书架上的书籍按主题分类严谨，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关于阿尔卑斯地质构造的专业期刊。一切都符合一个严谨、高效的基金会中层管理者的形象。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探头，但直觉告诉他，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安保措施。
助理端上香气浓郁的咖啡后悄然退下，关上了门。
“感谢施密特先生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抽空见面。”凌风开门见山，将那份伪造的合作意向书和安全评估简报递了过去，语气带着专业性的紧迫感，“我们基金会非常关注阿尔卑斯冰川的现状，也深知在高海拔、极端环境下的科考活动所面临的巨大安全挑战。这次合作意向，我们希望能整合双方资源，尤其是在无人区安全保障协议方面，建立一个标准化、可操作的框架。肖博士的团队急需最前沿的冰川数据，而安全，是获取这些数据的前提。”
施密特接过文件，认真地翻阅着，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审慎。“理解，完全理解。韦伯先生，您的履历…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刚果雨林的保护工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挑战。”他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您提到的安全协议框架，正是我们目前迫切需要的。最近几年，非法登山、极限运动事故，甚至…偷猎活动在保护区边缘都有所抬头，确实需要更专业的力量介入。”
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不瞒二位，基金会近期也遇到了一些…安全相关的困扰。一些敏感的地质勘探数据，在传输和存储过程中，遭遇了…非比寻常的网络入侵尝试。虽然我们的It团队成功拦截，但对方的手法…非常专业，目的性极强，似乎并非普通的网络犯罪。”他顿了顿，观察着凌风和夜莺的反应，“所以，韦伯先生的专业经验，对我们来说，非常宝贵。”
网络入侵？议会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凌风和夜莺心中警铃微作，但脸上毫无波澜。
“网络安全同样是我们安全评估的重要一环。”凌风沉稳回应，“现代威胁往往是多维度的。能详细说说入侵的特征吗？或许能为我们设计保护方案提供关键切入点。”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深入，既能获取情报，又不显得突兀。
施密特似乎很愿意分享：“特征很诡异。攻击并非针对核心数据库，而是试图渗透我们一套用于存放…嗯…一些特殊历史捐赠品评估资料的独立加密存储系统。攻击方式…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基于物理路径嗅探的变种，但速度又快到不可思议。我们的首席安全顾问认为…这更像是某种…验证测试？”
验证测试？！凌风和夜莺的心脏同时一沉！议会难道在利用基金会，测试那把“鹞鹰之眼”物理密钥接口对应的系统？！
夜莺适时接过话题，声音清冷而专业：“施密特先生，我是伊丽莎白·肖，负责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您提到的独立加密存储系统，其物理位置和安保等级，将直接影响我们对整体安全框架的设计。不知是否方便了解…该系统是否存放在这栋楼内？安保措施如何？当然，如果涉及机密，我们完全理解。”
施密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站起身，走向办公室内侧一面巨大的书架。“严格来说，算是机密。但二位是潜在的重要合作伙伴，且涉及安全核心…”他手指在书架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阿尔卑斯山花纹的木雕装饰上按了几下。
咔哒…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
书架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空间不大的密室入口！入口内光线柔和，显然有独立照明。
“请随我来。”施密特侧身示意，神情带着一丝展示秘密的谨慎自豪。
凌风和夜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起身，跟随施密特走进密室。
密室不大，约十平米。四壁是厚实的合金板，空气带着一丝电子设备的低鸣和恒温系统维持的微凉感。最显眼的，是密室中央一个固定在合金底座上的、半人高的银灰色金属保险柜。保险柜造型方正厚重，表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正面中央，一个圆形的、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认证面板。
而当凌风和夜莺的目光落在那认证面板上时，两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面板的中央，赫然是一个由幽蓝光线勾勒出的、不断缓缓旋转的符号——一只闭锁的眼睛！与“时光回廊”那把燧发枪柄上的、霍夫曼领针上的符号，同源同宗！只是更加现代，更加电子化！
议会！果然是议会！
施密特并未察觉两人的异常，指着保险柜介绍道：“这就是那套独立系统的主存储单元。物理隔绝网络，最高等级防爆防钻。认证需要我的生物特征加上动态口令，以及…基金会董事会主席的远程授权。里面存放的，是一些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和捐赠品评估档案。”他刻意模糊了内容，但强调着其重要性。“之前那些诡异的入侵尝试，目标似乎就是绕过物理隔离，直接读取或篡改这里面的数据。”
凌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旋转的闭锁之眼上移开，落在保险柜厚重的外壳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里存放的是什么？莱因哈特设计的“死钱池”操作日志备份？议会的部分成员名单？还是…与那把“鹞鹰之眼”物理密钥直接关联的账本？！
夜莺则更加专注地观察着保险柜周围的环境和安保细节。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天花板上隐藏的广角探头、地面压力感应垫的微弱指示灯、墙壁上可能存在的激光网格发射器接口。同时，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正通过特制指套，操控着平板电脑上运行的一个极其微小的被动式电磁环境扫描程序，试图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感知保险柜内部结构。
扫描程序反馈的数据流在夜莺眼前的隐形眼镜微投屏上快速滚动。突然，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电磁频谱特征被捕捉到！这个特征…与她在莫斯科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触发逻辑炸弹后被上传的服务器信号残留…高度吻合！
嗡！
夜莺的耳中仿佛响起一声尖锐的耳鸣！莫斯科安全屋冰冷的墙壁、监控屏幕上那道抹杀同伴的蓝光、那种被冰冷机器锁定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了一瞬！指尖的扫描程序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
“肖博士？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施密特敏锐地察觉到了夜莺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凌风冰冷的目光瞬间扫向夜莺，带着无声的询问和警示。
夜莺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悸和恐惧，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微笑：“抱歉，施密特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加上有点轻微的…幽闭恐惧。这个密室…很安全，但确实有点压抑。”她巧妙地解释着，同时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扫描数据上。
那个熟悉的电磁特征…指向保险柜内部某个独立的、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日志记录模块！议会果然在这里备份了关键操作记录！很可能包括…“清洁工”的任务日志！甚至…可能有她当年在莫斯科被标记为“异常数据”的记录！
“理解，理解。”施密特释然地点点头，“这里确实有点闷。我们出去谈吧。”他示意离开密室。
三人回到明亮的办公室。施密特重新关好书架暗门，一切恢复原状。
“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施密特先生。”凌风迅速掌控局面，将话题拉回安全协议，“针对这种混合了物理和网络、甚至可能涉及特殊手段的威胁，我们需要设计一个分层的防御体系，重点加强物理隔离点的监控、访问审计，以及…”他看了一眼夜莺，“…对异常电磁活动的实时监测和溯源。具体的方案细节，我们会在两天内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
“太好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施密特显得很满意。
又寒暄了几句，凌风和夜莺起身告辞。施密特热情地将他们送到办公室门口。
“期待二位的报告。对了，”施密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韦伯先生如果对苏黎世的历史文化感兴趣，可以关注一下今晚在‘奥菲斯之厅’举办的一个小型慈善拍卖预展。据说有几件非常独特的…历史物品展出。”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奥菲斯之厅！莱因哈特每周三必去的地方！慈善拍卖预展？！
凌风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不动声色：“哦？是吗？感谢推荐，如果有时间，一定去看看。”
离开基金会大楼，冬日下午清冷的空气涌入肺叶。街道上行人匆匆，Eth校园里传来隐约的钟声。
“那个保险柜…”夜莺的声音在凌风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冰冷，“里面有‘守夜人’计划的痕迹！我认出了那个电磁特征！绝对错不了！他们在这里备份任务日志！”
凌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议会不仅掌控着“死钱池”，其杀戮兵器“守夜人”的行动记录，竟然就藏在距离Eth莱因哈特实验室咫尺之遥、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环保基金会密室里！
“施密特提到今晚‘奥菲斯之厅’的拍卖预展…”凌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这绝不是巧合。那个地方…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关键。”
就在这时，凌风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鬼手的信息弹出：
【鬼手】重大发现！霍夫曼信号停了！位置：老城区西格巷（Sihlgasse）7号！那地方…查到了！表面是‘瑞士钟表遗产基金会’仓库！深层关联…指向一个代号‘金羊毛’的掩护机构！议会已知资产！
另：挖到一点‘鹞鹰之眼’的边角料！1780年代里昂，有个叫‘勒诺·杜克莱尔’的大师，据传是共济会里昂分会的秘密武器供应商！他的标志…就是一只闭锁的眼睛！传说他打造过一套‘不可复制的钥匙’，用于开启…‘守护者之库’！信息太模糊，像传说！
西格巷7号！“金羊毛”！议会资产！
勒诺·杜克莱尔！共济会！“守护者之库”！
还有今晚“奥菲斯之厅”的慈善拍卖预展！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疯狂地汇聚！
凌风停下脚步，望向利马特河对岸那座在冬日阳光下显得宁静而古老的“奥菲斯之厅”建筑轮廓。那里，是莱因哈特的习惯之地，也是即将举办拍卖预展的地方。
“鬼手，”凌风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出，冰冷而决绝，“放弃对霍夫曼的实时追踪，立刻侵入‘奥菲斯之厅’的预订和安保系统，我要知道今晚拍卖预展的全部拍品清单和内部布局图！特别是…有没有一件登记为‘历史枪械’或者‘杜克莱尔遗作’的东西！”
“夜莺，”他转向身边的女人，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去‘奥菲斯之厅’赴宴。”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
“那把‘鹞鹰之眼’的‘钥匙’，或者能打开基金会保险柜的‘齿’…恐怕就在今晚的拍卖场上。议会…在钓鱼。而我们，要去看看，谁是鱼，谁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