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绝对的寂静,如同浓稠的、带有重量的液体,浸透了“寂静林海”的每一寸空间。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甚至连积雪从枝头滑落的簌簌声都极其罕见。只有赵琰和墨十七自己靴子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嘎吱”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对这片森林神圣“寂静”的亵渎。
光线被高耸密集、挂满冰棱的针叶林层层过滤,变得异常昏暗、斑驳。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湿冷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味道,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按照地图指引,他们需要斜向穿过这片林海,大约需要两到三天的路程,才能抵达南边的出口,靠近“灰岩隘口”。
行走变得极其艰难。积雪下隐藏着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苔藓和松软的腐殖层,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或陷进去。更麻烦的是,这片森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排斥”着外来者。那些看似普通的树木枝桠,常常会以诡异的角度突然横亘在必经之路上,或者垂下坚韧的藤蔓,试图缠绕他们的手脚。脚下的积雪中,有时会突然伸出苍白、纤细、如同人手般的菌丝或根须,悄无声息地抓向他们的脚踝,被他们及时察觉、斩断后,便会迅速缩回雪中,只留下一个小洞和一丝更浓的甜腥气。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缓慢、粘稠、充满耐心的恶意。不是“哭泣峡谷”那种狂暴的精神攻击,而是一种更阴险的、试图将闯入者“同化”或“吞噬”的陷阱。
“殿下,这地方……不对劲。”墨十七挥刀斩断一根悄悄缠上自己小腿的藤蔓,脸色凝重,“这些树和藤蔓,不像完全死物。”
赵琰也有同感。他胸前的银白徽章一直散发着稳定的光芒,驱散着靠近的寒意和那股甜腥气的侵蚀,但对于森林本身的“恶意”,似乎效果有限。他的混合能量能感知到,这片森林的地下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广泛存在的、类似集体意识或生物电场的东西,正是这东西在操控着植物的异常行为。
“尽量加快速度,避开植被特别茂密和气味特别浓郁的区域。”赵琰低声道,同时将一部分能量凝聚于双目,增强视觉,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
他们谨慎地前进,尽量选择相对开阔、树木稀疏的路径,并且轮流用骨刀或捡来的树枝探路,以防陷入隐藏的雪坑或菌丝陷阱。
时间在压抑和警惕中缓慢流逝。森林仿佛无穷无尽,周围的景象单调重复,极易让人失去方向感。若非有徽章的光芒和脑海中的地图不断校正方向,他们恐怕早已迷失。
大约走了大半天,天色(根据林外透入的微光判断)似乎更加暗淡。他们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尚未完全封冻的水潭,水色幽暗,冒着淡淡的寒气。水潭边缘,生长着一圈颜色格外艳丽、形态奇特的蘑菇和菌类,散发着比林中其他地方更加浓郁的甜腥气。
两人又累又渴,看到水源,都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直觉告诉他们,这里绝非善地。
“绕过去。”赵琰果断决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从空地边缘绕行时,水潭中央那幽暗的水面,忽然毫无征兆地翻滚了一下!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覆盖着厚厚墨绿色苔藓和菌斑的“浮木”,缓缓从水底升了起来!
不,不是浮木!
那东西在完全露出水面后,竟然舒展开来,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如同无数细小触手般蠕动的菌丝根须,以及一个位于“躯干”中部的、由菌褶构成的、仿佛巨大而空洞的眼眶的结构!
这是一株巨大到超乎想象、仿佛由无数菌类聚合而成的畸形怪物!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但那空洞的“眼眶”却直直地“盯”住了赵琰和墨十七!
“不好!退!”赵琰心中警铃大作,拉着墨十七急速后退!
然而,已经晚了!
以那水潭怪物为中心,整片空地的地面,瞬间如同活过来一般,剧烈地起伏、蠕动起来!厚厚的积雪被掀开,露出下面一层覆盖了整个空地、厚达数尺的、墨绿色、不断分泌粘液的菌毯!
无数粗大的、顶端尖锐的菌丝触手从菌毯中暴起,如同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疯狂刺来!同时,空气中那股甜腥气骤然浓烈了十倍,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绿色孢子雾气,朝着他们笼罩而来!这雾气显然带有强烈的麻痹和致幻效果!
陷阱!整片空地,包括那个水潭,都是这株巨大菌类怪物捕猎的陷阱!
“屏住呼吸!”赵琰怒吼,混合能量全面爆发,在体外形成一层燃烧般的能量护罩,将靠近的孢子雾气灼烧驱散,同时双拳齐出,拳风如雷,将刺到身前的几根粗大菌丝触手轰得粉碎!
墨十七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影卫身法发挥到极致,在菌丝触手的间隙中穿梭闪避,手中骨刀化作一片乌光,精准地斩断一根根袭来的触手。但他很快发现,这些菌丝触手斩断后,断口处会迅速再生,甚至分裂出更多细小的触须!而且,脚下的菌毯如同泥沼,传来巨大的吸力,试图将他们拖入其中!
那水潭中央的巨型菌怪,庞大的菌盖微微颤动,发出一种低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仿佛在指挥着菌毯和触手的进攻。
战斗瞬间白热化!两人背靠背,奋力抵抗着无穷无尽、再生迅速的菌丝触手攻击,还要抵御脚下菌毯的拖拽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的孢子雾气侵蚀!能量和体力都在飞速消耗!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干掉那个大的!”赵琰吼道。他看出这怪物似乎是整个菌毯系统的核心。
他猛地将一部分能量灌注双腿,强行从菌毯的吸力中挣脱,然后如同炮弹般朝着水潭中央的巨型菌怪冲去!所过之处,拳脚并用,将拦路的菌丝触手纷纷击碎!
墨十七则拼死为他挡住侧翼和后方的攻击,身形如鬼魅,刀光如匹练,在菌丝丛中杀出一条血路。
巨型菌怪似乎感到了威胁,发出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急促尖锐!它身下的菌毯剧烈翻涌,更多的、更加粗壮的菌丝触手破土而出,如同绞索般缠向赵琰!同时,它那空洞的“眼眶”中,猛地喷射出一股浓郁的、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劈头盖脸地射向赵琰!
赵琰早有准备,胸前的徽章银光大盛,形成一层凝实的秩序光盾!
“嗤——!”
墨绿色粘液撞在光盾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光盾迅速黯淡!但终究挡住了这一击!
趁此机会,赵琰已经冲到距离菌怪不足五米处!他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丹田处的混合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所有的能量——银白的秩序、暗金的坚韧、还有自身精纯的真气——全部压缩于右拳!
“给我——破!”
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被短暂撕裂的沉闷爆鸣!拳锋所过之处,空气扭曲,菌丝触手无声湮灭!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巨型菌怪那由菌褶构成的“眼眶”中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
“噗嗤!”
如同装满水的皮囊被戳破!菌怪庞大的躯体剧烈地抽搐、收缩,发出尖锐到极致的嘶鸣(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墨绿色的粘液和破碎的菌体从它被击中的部位狂喷而出!
周围疯狂攻击的菌丝触手,如同被抽去了力量的绳索,瞬间软塌、枯萎!脚下蠕动的菌毯,也如同失去了生命,迅速变得干瘪、发黑,不再具有吸力!
孢子雾气也开始快速消散。
赢了!
赵琰喘着粗气,收回拳头,拳面上沾满了墨绿色的粘液,传来轻微的灼痛感。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能量。
墨十七也拄着骨刀,剧烈喘息,身上多了不少被菌丝刮擦出的伤口,好在都不深。
两人看着迅速失去活性、开始腐烂的菌怪和菌毯,心有余悸。
“这林海……果然步步杀机。”墨十七苦笑道。
赵琰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忽然,他目光一凝,看向菌怪腐烂的躯体中央。
那里,在被他一拳轰开的破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
他走上前,用骨刀小心地拨开腐烂的菌体。
只见在菌怪的核心位置,竟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翠绿、如同最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奇异晶体!晶体内部,似乎有液体般的光芒在缓缓流转,散发着一种纯净、清新、充满生命活力的气息,与周围腐败的菌体和甜腥气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墨十七也凑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这块晶体。
赵琰能感觉到,这块翠绿晶体中,蕴含着极其精纯、温和的生命能量,而且性质与徽章的秩序能量有某种共通之处,但又更加偏向“生长”与“净化”。
难道,这菌怪并非天然变异,而是因为吞噬或融合了这块奇异的晶体,才变得如此庞大和具有攻击性?而这块晶体本身,或许是某种天材地宝,甚至是……规制同盟留下的某种生命或净化相关的遗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晶体取出。入手温润,那股精纯的生命能量立刻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迅速修复着刚才战斗的消耗和身体的疲惫,甚至连被粘液灼伤的皮肤也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
好东西!绝对的疗伤和恢复圣品!
赵琰将晶体小心收起。这意外收获,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两人不敢在这片刚发生大战的空地久留,稍作休整(主要依靠晶体散发的生命能量恢复),便立刻继续上路。
经过菌怪一战,他们对这片“寂静林海”的凶险有了更深的认识,行进更加小心。
又走了大半天,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林外估计已是深夜)。他们找到一处背靠巨大岩石、相对干燥的树根洞穴,决定在此过夜休息。洞口用收集来的枯枝和积雪做了简单伪装和屏障。
点燃一小堆用特殊方法保存下来的火绒(来自之前佣兵的物资),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两人分食着干粮,就着雪水,默默恢复着体力。
晶体被放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柔和的翠绿光芒和生命气息,如同一个小小的能量源,滋养着他们。
夜深了,林海依旧寂静得可怕。只有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外面极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
赵琰靠在洞壁上,闭目调息,但心神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墨十七则抱着骨刀,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负责守夜。
就在赵琰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时——
忽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苍老呼唤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孩子……持有‘生命源晶’与‘守望之眼’的孩子……”
“到……我这里来……”
“我在……林海的……最深处……巨木的……心脏……”
“时间……不多了……‘它’要醒了……”
“带来……源晶……我告诉你们……出去的路……和……‘眼睛’的……真相……”
呼唤声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焦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沧桑。
赵琰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
是谁?!这声音……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存在?林海最深处?巨木的心脏? “它”要醒了? “眼睛”的真相?!
他看向墨十七,墨十七也恰好看向他,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和疑惑。显然,他也听到了!
“殿下……这是……”墨十七声音干涩。
赵琰看向怀中那枚翠绿晶体(生命源晶?)和胸前的银白徽章(守望之眼?)。这两样东西,果然是关键?
那声音提到的“出去的路”,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林海最深处”……显然比他们现在的位置更加危险。还有那“眼睛的真相”……
去,还是不去?
火堆的光芒在赵琰眼中跳跃,映照出他脸上深深的挣扎与决断。
而洞外,寂静的林海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林海凶险,绝境求生,意外获得“生命源晶”。深夜,神秘的古老呼唤直接灵魂,揭示更多秘密与危机。“林海最深处”、“巨木心脏”、“它”要醒了……赵琰二人将如何抉择?是冒险深入寻找出路与真相,还是继续按原计划前进?新的变数,又将如何影响他们南下寻人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