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潭的巨石,在赵琰心中激起千层浪。
“三只旋转的眼睛”……“万物归墟的低语”……这些意象诡异而惊悚,似乎指向了远超普通混沌侵蚀的、某种更加本源、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老萨满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恐惧,绝非作伪。他到底知道什么?苍狼王庭的古老传承,对“规制同盟”(铁民)和“门”后的秘密,究竟了解到了何种程度?
徽章在胸前散发着稳定的银白光芒,与老萨满手中那根兽骨木杖散发的苍凉自然气息隐隐对峙。风雪在隧道口打着旋儿,呜咽着,仿佛在为这场跨越文明与时间的对话伴奏。
阿尔塔紧抿着唇,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不甘与疑惑,但在老萨满的威严下,她没有再出声反对。周围的狼骑沉默如石雕,只是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萨满大人,”赵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您所说的‘三只旋转的眼睛’和‘万物归墟’,究竟是什么?为何要我们向东逃到海边?东方……又有什么?”
老萨满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皮肉骨骼,直视灵魂深处。“有些真相,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污染。如同凝视深渊,深渊亦在凝视你。”他缓缓摇头,“我只能告诉你,在草原最古老的萨满岩画和传唱了千年的史诗里,‘眼睛’和‘归墟’,是连长生天都为之颤栗的禁忌。它们比‘门’后的恶灵更加古老,更加……不可理解。东方的大海,是这片大陆的‘边界’,或许也是最后的‘屏障’。”
他顿了顿,木杖指向南方:“而你们要去的南方,‘眼睛’的痕迹正在变得清晰。翡翠丘陵那些供奉伪神的蠢货,或许已经无意中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至于那个携带‘星之印记’的女子……她所在的地方,正是‘痕迹’最浓郁之处。”
林知理有危险!而且不仅仅是来自苍狼王庭大军或遗迹怪物的危险,而是某种更诡异、更本质的威胁!
赵琰的心脏骤然收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他直视老萨满的眼睛,“或许这只是你为了得到这枚徽章,或者为了其他目的,编造的谎言。”
“信与不信,在于你。”老萨满的神情平静无波,“我以长生天和历代先祖之灵起誓,我刚才所言,句句出自古老的传承与真实的感应。这枚徽章,”他再次看向赵琰胸前的银白徽章,“它的确能净化混乱,但也是一种‘信标’和‘钥匙’。在某些存在眼中,它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持有它南下,福祸难料。”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作为交换,我只需要你一个誓言。一个以你体内那奇特的‘火与影’之力,对着长生天(或者你们相信的任何至高存在)所发的誓言——当你见到‘眼睛’或听到‘归墟之语’时,必须立刻毁掉所有‘铁民’之物,带着那女子东逃,永不回头,永不探寻。若违此誓,力量反噬,灵魂永堕虚无。”
这个誓言,极其严苛,直接作用于力量本源,约束力极强。一旦违背,后果不堪设想。
墨十七挣扎着站直身体,嘶声道:“殿下,不可!此誓太过凶险!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诓骗我们,想让我们自毁依仗!”
阿尔塔也忍不住道:“萨满爷爷,这誓言是不是太……”
“这是唯一的条件。”老萨满打断了她,目光依旧锁定赵琰,“年轻人,选择权在你。发誓,我告诉你们密道,并保证狼骑不再追击。拒绝,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或者……尝试闯过狼骑的封锁。”
他将选择权抛了回来,平静的语气下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赵琰沉默了。脑中飞速权衡。
老萨满的话,真伪难辨。但对方的神情、语气,以及那徽章和墨十七状态引发的异象,都表明他所言非虚的可能性很大。林知理所在的南方遗迹,显然隐藏着比预想更深的危机。一个指向“眼睛”和“归墟”的警告,无论如何都值得警惕。
接受誓言,等于给自己套上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枷锁,还可能被迫放弃规制同盟的遗物(徽章、石板等),这无疑是自断臂膀。
但不接受呢?硬闯?以他和墨十七现在的状态,面对阿尔塔和精锐狼骑,外加一个深不可测的老萨满,胜算几乎为零。就算侥幸逃脱,南下之路依旧被苍狼王庭大军封锁,危机四伏。
更重要的是……林知理可能等不起。
时间在寂静的风雪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赵琰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而深邃。
“好,我答应。”他沉声道。
“殿下!”墨十七急道。
赵琰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直视老萨满:“我可以立誓。但我也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誓言的内容,需加上‘在不危及我与同伴性命、且不违背我们根本道义的前提下’。我们不会为了一个模糊的警告,就盲目地抛弃一切,坐以待毙。”
“第二,”赵琰指向阿尔塔,“让她和她的狼骑,以长生天起誓,在我们离开后,不得再追击、阻拦,或向他人透露我们的行踪和特征。”
这两个条件,试图为那严苛的誓言增加一些弹性,并为离开后的安全争取保障。
老萨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誓言加上你的限制。阿尔塔和狼骑的誓言,我也可以做主。”
阿尔塔咬了咬牙,但在老萨满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单膝跪地,以草原的方式发下了誓言。周围的狼骑也依样而行。
赵琰见状,不再犹豫。他单手抚胸(徽章所在),另一手并指如剑,点在自己眉心(精神与能量核心交汇处),朗声起誓,声音在风雪冰隧中回荡:
“我赵琰,以此身‘火’(新生混合能量)、‘影’(源自墨十七的羁绊与守护之志)之力,在此立誓:若在南方,亲见‘三只旋转的眼睛’标记,或亲闻‘万物归墟’之低语,必在不危及自身与同伴性命、不违本心道义之前提下,立刻毁弃所有‘铁民’所遗之物,携所寻之人,东行至海,永不回头,永不深究其背后真相。若违此誓,甘受力量反噬,神魂俱散!”
誓言完成的刹那,赵琰感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两道无形的、冰冷的“锁链”,悄然缠绕在了他丹田处的混合核心以及灵魂深处那丝与墨十七、与林知理的羁绊之上。锁链并无实质重量,却带来一种清晰的存在感与约束感。
老萨满似乎也感觉到了誓言的成立,他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展了一些,点了点头:“誓言已成,长生天见证。”
他不再多言,用木杖在脚下的雪地上,迅速划出了一幅简略却清晰的地图,并标注了几个关键的转折点和地标。
“沿着这条‘霜狼先祖走过的小径’南下,”老萨满指点着地图,“它会带你们绕过王庭大军的正面,穿过‘哭泣峡谷’和‘寂静林海’,最终抵达翡翠丘陵最北端的‘灰岩隘口’。那里目前由一个小型的、中立的游牧部族控制,对往来者盘查不严,是进入丘陵地带相对安全的入口。”
地图路线迂回曲折,显然是一条极为隐秘、只有少数老猎手和萨满才知道的古道。
“记住,这条路同样危险。”老萨满提醒,“‘哭泣峡谷’里有古老战死的怨灵徘徊,‘寂静林海’则栖息着不喜光亮的诡异生物。但比起面对王庭的铁骑和翡翠议会的眼线,这已经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赵琰将地图牢牢记住,抱拳行礼:“多谢萨满大人指点。”
老萨满摆了摆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他和墨十七一眼,尤其是墨十七:“年轻人,你的灵魂曾被标记,虽已净化,但在靠近某些存在时,依然可能被再次‘感应’到。多加小心。”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年轻狼骑的搀扶下,转身缓缓走入风雪之中。
阿尔塔也站起身,复杂地看了赵琰一眼,碧眸中闪烁着不甘、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带着狼骑,紧随老萨满而去。
很快,风雪便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满地杂乱的蹄印,以及隧道口相对而立的赵琰和墨十七。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两人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前路,是一条充满未知危险的隐秘古道。
身上,多了一道不知何时会发作的诡异誓言。
目标,是危机四伏、可能隐藏着恐怖“眼睛”秘密的南方遗迹。
“殿下,那誓言……”墨十七忧心忡忡。
“事急从权。”赵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南方,“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明确的路,也有了预警。至于那‘眼睛’和‘归墟’……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然后上路。”
他取出那支在方尖碑得到的“高浓缩秩序能量补充\/紧急修复剂”,毫不犹豫地注入了墨十七体内。墨十七身体一震,脸上迅速恢复血色,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有力。这修复剂效果惊人。
赵琰自己也服下最后一支普通能量营养剂,稍作调息。
片刻后,两人状态恢复大半。
“走!”赵琰最后看了一眼苍狼众人消失的方向,然后毅然转身,按照老萨满地图的指引,朝着与冰隧出口相反、通往南方“哭泣峡谷”的方向,踏上了新的征途。
风雪依旧,前路漫漫。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冰隧出口附近的雪地阴影里,空气忽然泛起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涟漪。
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的银白色长袍、脸上覆盖着无面纯银面具的身影,如同从空气中凝结而出,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正是“新月”的牧者——月华。
他(她)面具后淡紫色的眼眸,望着赵琰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老萨满留下的、正在被风雪迅速掩盖的简略地图痕迹,无声地摇了摇头。
“萨满的警告……‘眼睛’的标记……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月华低声自语,声音空灵而漠然,“连草原上这些顽固的老家伙,都开始感应到‘黄昏’的临近了么……”
他(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不断变幻的、由银白月光和丝丝暗影构成的能量球,球体内部,隐约映照出赵琰立誓时,那两道缠绕其力量本源的“誓言锁链”的模糊影像。
“有趣的誓言……以‘火’与‘影’为基,掺杂了‘铁民’的秩序和混沌的余韵……约束力很强,但并非无懈可击。”月华的指尖轻轻划过能量球表面,仿佛在拨弄琴弦,“关键在于……触发条件。”
“‘三只旋转的眼睛’……‘万物归墟的低语’……”他(她)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看来,‘戍卫七型’和那个叫艾德文娜的守夜人,留下的信息还是太零碎了。这些草原萨满,倒是对‘观星者’的标记和‘终末回响’更敏感些……”
能量球在他(她)掌心缓缓旋转、变幻,最终定格成一幅更加精细、涵盖范围更广的南方地图虚影,地图上,几个关键点被特别标注、放大。
其中之一,正是林知理所在的“星墟”遗迹,旁边被标记了一个不断明灭的、暗红色的眼睛符号。
另一个,位于翡翠丘陵深处,被标记了一个银白色的、如同新月的符号。
而最东方,大陆的边缘,那片浩瀚无垠的、被标注为“无尽海”的区域旁,月华的手指轻轻一点,地图虚影边缘,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几乎淡不可见、由三道旋转弧线构成的金色符号虚影……
“东方……大海……”月华凝视着那个金色虚影,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那里……真的只是‘边界’和‘屏障’吗?”
他(她)收起能量球和地图虚影,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风雪。
“也罢。棋子已经按照各自的轨迹开始移动。是成为破局的‘火种’,还是点燃‘黄昏’的‘薪柴’,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而我‘新月’……只需要确保,最终的‘光’,照亮的……是我们想要的世界。”
话音落下,银袍身影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风雪依旧,呜咽着,席卷过冰原,也席卷向南方那片更加温暖、却也更加暗流汹涌的土地。
而带着誓言与地图的赵琰和墨十七,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正跋涉在通往“哭泣峡谷”的冰雪之路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南下,寻人。
无论前方是幽灵峡谷,是寂静林海,还是隐藏着“眼睛”秘密的恐怖遗迹。
(新的篇章开启!赵琰立下诡异誓言,换取南下密道。前路危机四伏,誓言如剑悬顶。月华暗中窥伺,揭示更多秘辛。林知理所在的遗迹被标记“暗红之眼”,东方大海似有金色符号……南下寻人之旅,正将所有人引向一个交织着古老预言、混沌侵蚀与神秘组织博弈的巨大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