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许昭的思绪，被那包口罩牵扯着，飘向了更深处。
她清楚地知道，内心对于程砚，早已滋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异样情感。
那并非仅仅源于这次口罩事件突如其来的安全感，更像是一滴滴水，经年累月，早已在心底汇成了她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溪流。
可她无法确定。
这究竟是年深日久的友谊发酵出的更深羁绊，还是……别的什么？
犹豫片刻，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安的电话。
有些困惑，或许需要旁观者的点醒。
“嗯？怎么啦昭昭？”电话那头传来林安带着睡意的、含糊却亲昵的声音，“大晚上的，想我啦？”
“安安，我……想问你点事。”许昭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事啊？说说看，”林安的兴致似乎被勾起来了，声音清醒了不少，“你居然还有事要问我啊？哈哈，难得难得！”
许昭抿了抿唇，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不那么可疑。
“安安，如果说……你对一个男生，觉得他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看到他会觉得安心，会不自觉地关注他，甚至……会因为他的一些举动而心情起伏……这，是什么？是喜欢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林安带着笑意的、了然的感叹：“嗯……这个嘛，不太好一概而论哦，是程砚吧？”
许昭心头一跳，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都不用猜好吧！”林安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得意，“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们家昭昭这么纠结，还特意打电话来问？你俩那相处模式，瞎子都能看出点不一样来！”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不过昭昭，感情这种事，外人真不好下判断。”
“你们俩吧……很特别，他嘴那么欠，你却能忍；你那么冷，他却能凑上来。说不是互相特别对待，谁信？但这到底是铁打的革命友谊升华了，还是别的……真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得问问自己的心，他在你心里，到底占着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是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吗？”
林安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许昭握着手机，目光落到窗外的明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好啦好啦，你自己想清楚吧，反正还有时间。”林安打了个哈欠，“好啦好啦，我先睡了，刚刚跟刘浩打完电话。”
“晚安。”许昭轻声说着，随即挂了电话。
“我在意程砚吗？”这句话不知道是问谁，可能更多的是问自己。
月色如水，伴着少女的心事，久久难以入眠。
……
几天后，成人礼如约而至。
清晨，孙梅女士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
她翻箱倒柜，把程宫压箱底的几套西装全扒拉了出来，逼着程砚一套套试穿。
“这套太老气……这套肩膀紧了……这套颜色不行……”孙梅像最挑剔的造型师，一边否决一边继续翻找。
终于，她从一个尘封的旧衣箱底，抖出了一套藏青色的、款式略显复古但保养得相当不错的西装。
“试试这个！这是你爸当年工作后买的第一套像样的西装！”孙梅眼睛发亮。
程砚换上，站在穿衣镜前。
衣服意外的合身，剪裁得体，面料挺括，瞬间抹平了他身上那股惯常的懒散气息，勾勒出少年人修长挺拔的轮廓，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清贵气度。
“哎呀！跟你爸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孙梅围着儿子转了两圈，越看越满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透过儿子看到了丈夫年轻时的模样，“真好，真精神！”
程宫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镜子里已然有了大人模样的儿子，也是满脸得意，不忘自夸：“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种。不愧是我儿子，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帅！”
“行了行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孙梅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手上却不停，细致地帮程砚抚平肩头一丝不存在的褶皱，又正了正并不要领带的衬衫领口，“不错，就这样了。我儿子穿西装就是好看！”
程砚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感到几分新奇。他身材匀称，虽没什么肌肉，但骨架撑得起衣服，这身略带年代感的西装竟被他穿出了一种介乎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味道。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程宫看了眼手表，决定今天开车送儿子去学校——这么精神的模样，可不能再骑着电动车风吹日晒了。
程砚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成人礼，他来了。
因为不用先去教室集合，直接前往操场观礼区，路上倒是避免了拥堵。
程砚领着程宫找到班级指定的家属区域坐下，程宫难得正襟危坐，神情竟比儿子还严肃几分。
没过多久，旁边传来熟悉的轻柔脚步声。
程砚抬头，看见许昭一家走了过来。
周淑华和许建国一左一右陪着女儿，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与骄傲。
“小程今天很精神啊！”周淑华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西装的程砚，笑着称赞道。
“还好还好，阿姨。”程砚连忙站起身，礼貌地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周阿姨，落在了她身后的许昭身上。
这一看，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许昭今天……和平日里太不一样了。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约的黑色小礼服裙，面料柔软垂顺，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纤细却不失柔美的身姿线条。
平日里总是扎起的马尾今天柔顺地披散下来，乌黑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几缕碎发轻柔地拂过白皙的脸颊。
她脸上化了淡妆，本就精致的五官被稍加勾勒，更显分明。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星，唇上点了淡淡的绯色，不张扬，却恰到好处。
整个人干净、清丽，却美得动人心魄，那是一种带着书卷气的沉静之美。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嘈杂似乎瞬间远去。
一切都被定格了，程砚的目光也是。
直到许昭察觉到他过于长久的注视，微微侧过头，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程砚才猛地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隐隐发热。
“咳…你今天……”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平日里那些插科打诨的词句此刻一个都蹦不出来，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
“……挺好。”
许昭看着他难得窘迫的样子，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家长们被引导至观礼区落座，学生们则需列队，依次走过操场中央那座装饰着鲜花和气球的凯旋门，象征迈入成人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