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和许昭站到了一起,随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周围都是低声交谈和整理衣着的窸窣声。
“你刚刚是不是偷看我。”许昭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身边的程砚能听见。
程砚心里一紧,立刻矢口否认,眼睛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我没有。”
“我又没说不让你看。”许昭只是淡淡地补了一句,差点笑出了声。
程砚噎了一下,准备好的狡辩说辞瞬间失效。
他侧过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好吧,是瞄了几眼。”
许昭这次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晨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没说话,只是那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什么。
又或者,是程砚自己心虚,看什么都觉得有深意。
这也是许昭第一次见程砚穿得如此正式。
暂时收敛了他身上那股懒散,竟真的显出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挺拔与……顺眼。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走了下神:要是这家伙天天穿成这样去学校,会是什么光景?
“你发什么呆呢?”程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从无端的想象中拽了回来。
“没事,”许昭收敛心神,目视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语气带着惯有的清淡调侃,“就是觉得,你今天……倒也算是人模狗样了。”
程砚一听,立刻不服:“什么叫也算是?哥今天这形象,走出去说是偶像练习生都有人信好吗!”
许昭懒得理他的自夸,目光落在前方那座被鲜花簇拥、略显俗气的凯旋门上。
“啧,实话说,这门的造型真不咋地,”程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职业病瞬间发作,开始挑剔,“塑料感太重,气球配色也俗,还不如换成一把龙椅,省钱又有气势,还能轮流坐上去拍照,多划算。”
“学校花了钱的,你就少说两句吧。”许昭瞥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省钱,贪财鬼。”
“我觉得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程砚一本正经地辩解,“我并不是贪财,只是数字有些敏感罢了。……”
“咳咳!”一旁维持秩序的老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眼神带着警告扫过这两个还在嘀嘀咕咕的学生。
“好了好了,别说了,走完再说。”程砚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在如此庄重的成人礼上,程砚同志的金钱论显然是个不合时宜的异类。
简直是来破坏氛围的!
两人终于随着队伍,一前一后,步履平稳地走过了那座被无数目光注视的凯旋门。
光影掠过肩头,掌声在身后响起。走过这道门,便算是在形式上“成人”了。
虽然严格来说,他们的十八岁生日还没到。
但是问题不大!
此刻,阳光很好,气氛很足,形式上的“成人”,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真实的重量。
程砚在门的那一头站定,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许昭。
她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在周遭的喧嚣与仪式感中,有种奇特的平静。
“走吧,”他咧了咧嘴,用口型无声地说,“成年人。”
许昭轻轻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过凯旋门,便到了仪式中最富情感的环节——交换信件。
父子俩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小圆桌,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
程宫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和一个……皱巴巴、边缘甚至有点卷角的普通信封。
“爸,你看这,咱们父子俩还整这些虚的……”程砚眼睛瞬间锁定了那个红包,手已经非常自然地伸了过去。
程宫却敏捷地把手一缩,反将那个其貌不扬的信封推到了儿子面前。
“先看这个!仪式感,仪式感懂不懂?这是你爹我亲笔写的。”
程砚撇撇嘴,知道红包暂时无望,只好老老实实拿起信封。
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是程宫那标志性的字迹。
儿子:成人礼快乐,少气你妈和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 你爹
寥寥数语,堪称“极简主义”的典范。
程砚盯着这几行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所以他老爸昨晚对着手机屏幕苦思冥想、唉声叹气一晚上,就憋出这么个“四言绝句”?
“也给我看看?”程宫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好奇又期待的神色。
程砚默默将自己那份明显厚实不少、信封也工整许多的信递了过去。
程宫接过,小心翼翼地拆开,开始“批阅”。
程砚的信可就有诚意多了,洋洋洒洒写满了一页纸。
开头是标准格式:“亲爱的爸妈:你们好!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中间感谢了养育之恩,回忆了为数不多的温馨片段,最后表达了对未来的决心和对父母健康快乐的祝愿。
程宫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期待,慢慢变得柔和,最后竟不受控制地低低笑出了声。
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混合着欣慰和一点心酸的笑。
父子俩心知肚明,彼此都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程砚的信里有刻意修饰的套路,程宫的信里是近乎笨拙的简洁。
但恰恰是这种不完美的表达,反而更真实地映射出他们之间带着距离却又紧密相连的亲情。
笑着笑着,程宫的眼眶却有些发热。
对于程砚,他总归是留有一份亏欠的。
他和孙梅因为工作的压力,几乎缺席了程砚的整个童年。
一声不响地送他回了老家,一待就是六七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看看。
又在程砚适应了乡村生活后,一声不吭把他接回去。
程砚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性子,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那个时期养成的。
程砚从未因此抱怨过他们,回来后就迅速适应了新的环境,甚至表现得比很多同龄孩子更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