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双生疑影**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冲刷着过往的痕迹,也孕育着新的生命与谜题。凤翔年号早已成为史书中的一页,女帝苏璃的统治进入了平稳而略显沉寂的后期。朝局稳固,海内承平,只是紫微城的主人愈发沉默,她时常独坐高台,俯瞰着这座繁华依旧的帝都,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枚杏核依旧被她贴身携带,成了无人知晓的习惯。
转眼间,距离那场撼动宫廷的悲剧,已过去了十五年。
这一年,江南贡举,才俊云集。有地方官员为讨好上官,精心挑选了一批擅丝竹、通文墨的官妓,在送往某位喜好风雅的宗室府邸途中,于秦淮河畔的画舫上献艺。就在这次看似寻常的应酬中,一位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女,以其绝世的姿容和一手精妙的琵琶技艺,引起了在场一位老宦官的注意。
那老宦官曾在宫中伺候多年,对已故长公主云琼的容貌气质记忆深刻。当他看到那个抱着琵琶、低眉信手续续弹的少女时,竟惊得手中的酒杯都险些掉落!
太像了!
那眉眼间的神韵,那侧脸的轮廓,尤其是偶尔抬眼时,那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倔强的眼神,竟与年少时的云琼公主,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这少女的气质更为柔弱,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不似云琼自幼蕴养的皇家贵气。
老宦官心中骇浪滔天,不敢声张,只暗中记下此事,回京后,辗转通过旧日关系,将这一惊人的发现,秘密禀报给了宫内一位有权势的大太监。
消息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迅速在宫廷最隐秘的层面漾开涟漪,最终,传到了已然年迈的苏璃耳中。
酷似琼儿的少女?
苏璃沉寂已久的心湖,被猛地搅动。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查明底细”,暗地里,却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暗卫,火速南下。
调查在绝对的机密中进行。暗卫的效率极高,很快便带回了详尽的回报。
那少女名叫**婉清**,确是官妓身份,自幼被卖入教坊司,不知父母来历。但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结合当年一些被封存的档案和隐秘的线索,一个让苏璃浑身冰冷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婉清的生母,极有可能是**周婉茹**!而她的生辰推算下来,正是在林凡与云琼大婚前后!她是周婉茹的**遗腹女**!
当年,周婉茹被暗卫送离京城,安置在蜀中,不久便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她隐姓埋名,生下了这个孩子。林凡并不知这孩子的存在!或许是为了纪念,或许是无心之举,这孩子竟随着年龄增长,容貌愈发酷似那位与她命运诡异地纠缠在一起的、尊贵的长公主。后来周婉茹因病早逝(暗卫调查显示是自然病故),这女孩儿便被辗转卖入了江南教坊司,直至今日,因容貌而引起了注意。
双生疑影!竟是如此!
当暗卫将婉清的画像(暗中绘制)呈到苏璃面前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苏璃还是瞬间僵住了。
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那熟悉的轮廓,那神韵……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一丝忧郁,简直就像是云琼少女时代的翻版!只是画中人更多了几分身世飘零的凄婉,少了几分天家公主的骄扬。
苏璃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上那酷似女儿的眉眼,干涩了多年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画像上。
十五年了……
她以为琼儿早已化为尘土,只剩她一人在这孤寂的皇座上,靠着回忆与悔恨度日。却没想到,在这世间,竟还留存着这样一丝与女儿血脉相连(虽非直接)、容貌相似的痕迹。
这女孩儿,是林凡与周婉茹的女儿。从血脉上,与她并无关系。但她那酷似琼儿的容貌,仿佛是老天的又一个残酷玩笑,将过往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又塞给了她一个虚幻的寄托。
是补偿吗?还是更深的折磨?
苏璃凝视着画像,老泪纵横。她想起了云琼小时候绕膝承欢的模样,想起了她灯下绣平安符的专注,想起了她最后气若游丝地说“好累”……
也想起了林凡,那个才华横溢却又命运多舛的年轻人,他最终疯癫落水而亡。而他与周婉茹的女儿,却因命运的捉弄,沦落风尘,并且长了一张酷似他名义上妻子的脸。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因果,让苏璃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酸楚与沧桑。
“安排一下,”良久,苏璃用袖角拭去泪水,声音沙哑地对心腹内侍吩咐道,“把那孩子……从教坊司赎出来。找个清净的院子,好生安置,请女先生教导她读书识字,让她……安稳度日吧。不必让她知道太多。”
她无法将这女孩儿认作皇亲(血脉不符,且出身尴尬),也无法完全视而不见。这或许是她在暮年,唯一能为自己,为琼儿,或许……也为那个她曾误解过的林凡,所能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让这个有着酷似琼儿容貌的女孩儿,摆脱原有的悲惨命运,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这,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吧。
内侍领命而去。
苏璃再次拿起那幅画像,看着画中少女与女儿神似的眉眼,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双生疑影,慰藉了谁,又刺痛了谁?
这红尘万丈,终究是,情债难偿,因果不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