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出后,凌默并未等待太久。
约莫只过了两三分钟,那扇厚重的、雕刻着雪山与藤蔓纹样的深色别墅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有些急促地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如同月光倾泻而下的银白。
雪莉尔·霜语站在门内柔和的暖光中,身上只穿着一件质地轻薄柔软的月白色丝质睡袍。
睡袍的款式简洁保守,高高的立领包裹着她纤细的脖颈,长长的袖口和曳地的裙摆,但丝滑的材质贴身垂坠,依然隐约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青涩而优美的身体曲线。
她似乎刚刚沐浴完毕,那一头标志性的、近乎透明的银白色长发并未像往常那样整齐束起或披散,而是湿漉漉地披在肩后和胸前,发梢还在微微滴水,浸润了睡袍肩背处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水汽氤氲中,她原本就如冰雪般剔透的肌肤更显莹润,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淡淡的光泽。
脸颊因为沐浴的热气而染上两抹极其浅淡的、宛如雪地初樱般的粉色,格外动人。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融化的冰川湖泊,清澈见底,漾着惊喜与欢欣的涟漪。
她显然是匆忙出来的,甚至来不及擦干头发,穿好正式的衣物。
睡袍的腰带也只是随意地系着,随着她开门的动作,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线,露出形状精致的锁骨和一截如玉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看到门外台阶下,那个戴着帽子、穿着深色大衣、安静伫立在冬夜寒风中的挺拔身影时,雪莉尔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了!
如同夜空中最纯净的星辰骤然绽放光华。
她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呼唤,却发不出声音。
但那份巨大的惊喜和毫无保留的开心,已经全然写在了她脸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角向上扬起一个极其美丽、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具有魔力,让周围清冷的空气都瞬间温暖明亮了起来。
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赤足踩在门口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浑然不觉,只是专注而喜悦地望着凌默。
她是真的没想到,凌默会在这个时间,特意前来。
约定的只是后续治疗,她本以为要等到下一个约定的日子,在特定的地点才能再见。
这份不期而至的探望,对她而言,是远超预期的珍贵礼物。
“圣女殿下!您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外面凉!” 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从雪莉尔身后传来。
一位穿着雪山之国传统服饰、气质严肃干练的女官快步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厚厚的雪貂毛斗篷。
看到雪莉尔赤足单衣站在门口,女官脸上满是担忧,连忙将斗篷披在她肩上。
雪莉尔却仿佛没感觉到寒意和女官的焦急,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凌默身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朝着凌默,做了一个“请进”的优雅手势,眼神殷切。
凌默看着她这副沐浴后匆匆赶来、发丝滴水却笑靥如花的模样,帽檐下的眼神也不由得柔和了些许。
他迈步走上台阶,来到门口。
“晚上好,雪莉尔。”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比平时更显低沉温和,
路过,过来看看你。打扰了。”
雪莉尔用力摇头,眼中的笑意更盛。怎么会是打扰?她开心还来不及!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凌默,然后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微微躬身,这是一个雪山之国表示诚挚欢迎与感谢的礼节。
接着,她侧身让开,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转身,引着凌默向别墅内走去。
步伐轻快,湿漉漉的银发在她身后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月白色的丝质睡袍下摆拂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赤足踩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湿痕,竟有种凌波微步般的轻盈与圣洁。
女官见状,虽然对凌默的突然到访有些意外和审视,但见圣女殿下如此欣喜,也不敢怠慢,连忙对凌默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跟上,低声对雪莉尔说道:“殿下,至少先把鞋子穿上,头发擦一擦……”
雪莉尔却只是回头,对女官安抚地笑了笑,摇摇头,然后继续引着凌默穿过门厅,向温暖明亮的室内走去。
她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落在了身后的客人身上。
别墅内部装饰古朴典雅,以白色和浅蓝色为主调,点缀着雪山风格的装饰品,空气中有一种清冽淡雅的香气,与雪莉尔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凌默跟在雪莉尔身后,看着她略显匆忙却依旧优雅的背影,湿发贴在单薄的睡袍上,赤足行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里,那份不设防的纯净与欢喜,与她圣女的身份形成一种奇特而动人的反差。
这位无法言语的冰雪少女,正用她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他到来的欢迎。
将凌默引入别墅内一间温暖雅致、铺着厚厚雪山风格地毯的会客室后,雪莉尔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凌默,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歉意和一丝急切。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睡袍和头发,又指了指楼上,意思是需要稍作整理,请凌默稍候。
凌默点点头,表示理解:“不急,你先去。”
雪莉尔这才安心,对凌默再次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在女官的催促和陪同下,快步轻盈地上了楼。
她离去时,赤足踏在地毯上几乎无声,只有那湿发和丝质睡袍留下淡淡的水汽和馨香。
凌默在会客室的白色羊毛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四周。
房间布置简洁而富有格调,墙上挂着描绘雪峰与极光的油画,壁炉里燃着真正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空气中除了木柴的香气,还有雪莉尔身上那种特有的、仿佛冰雪融化后混合了冷冽花香的气息。
他并未等待太久。
约莫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了略显急促但稳健的脚步声。
一位穿着雪山之国传统学者长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中带着睿智的老者,在一位侍从的引领下,快步走进了会客室。
老者看到凌默,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而敬重的笑容。
“凌默先生!幸会幸会!老朽是雪莉尔殿下的老师,也是雪山之国的大祭司,您可以叫我阿尔丹。”
老者用流利但略带口音的华语说道,语气诚恳,“刚刚才得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凌默起身,与阿尔丹握手:“阿尔丹先生,客气了。我只是按约前来看看雪莉尔的情况。”
“您能亲自前来,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阿尔丹握着凌默的手用力摇了摇,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感激,
“您昨日为殿下施治,殿下回来之后,虽还不能言语,但精神气色明显不同!
老朽略通医理,也能看出殿下体内那股郁结多年的寒气似乎有所松动!此等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凌默先生真乃神人也!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竟真的要向凌默躬身行礼。
凌默连忙扶住他:“阿尔丹先生言重了。雪莉尔殿下心性质朴,信任于我,我自当尽力。
况且疗法尚在尝试,效果如何,还需观察。”
“无论如何,您给了殿下希望,也给了我们雪山之国希望!” 阿尔丹激动地说,“殿下自幼聪慧,心地纯净如冰雪,却因这先天之疾,无法畅所欲言,每每思之,令人痛心。
若真能得您妙手回春,那便是天大的恩德!”
两人正寒暄间,会客室的门口再次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换好衣服的雪莉尔。
她并未穿戴繁琐华丽的圣女正装,而是换了一身雪山之国贵族少女常穿的便礼服。
上衣是一件修身的、绣着银色冰晶纹样的浅蓝色丝绒立领衬衫,领口处缀着一圈细小的珍珠,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皙。
下身是一条与上衣同色系的及踝长裙,裙摆宽大,面料柔软垂顺,行走间如水波荡漾。
银白色的长发已经用柔软的毛巾仔细吸干,此刻蓬松而微卷地披散在肩头,发间别了一枚小巧的、雪花形状的水晶发卡。她赤足换上了一双柔软的白色羊皮室内软鞋。
这身装扮,少了几分圣女的庄严肃穆,多了几分少女的清新优雅,却依然无损她那惊心动魄的、纯净空灵的美。
冰蓝色的眼眸因为刚刚的梳洗和见到凌默的喜悦而格外明亮,脸颊还带着沐浴后自然的红晕,唇色是健康的淡粉。
她静静站在门口,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雪莲,美丽得不染尘埃。
看到凌默和老师阿尔丹都在,雪莉尔先是向老师微微颔首行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凌默身上,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
她款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轻薄的电子写字板。
阿尔丹见到弟子如此打扮,眼中满是慈爱,连忙介绍:“殿下,凌默先生特意前来探望你。”
雪莉尔点点头,在凌默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写字板放在膝上,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书写。写好后,她将屏幕转向凌默。
「凌默先生,晚上好。谢谢您能来。我很开心。」 字迹娟秀清晰,一如她的人。
凌默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屏幕上简单的句子,语气温和:“晚上好,雪莉尔。感觉如何?昨天治疗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者不舒服?”
雪莉尔眨了眨眼,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书写。
「感觉很好。
身体里面,好像……轻松了一些。
喉咙这里,原来总是有点堵,现在好像通了点气。」
她写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写道,
「而且……今天早上,我试着发声,虽然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词,但是……能发出一点啊、嗯这样的声音了!
声音很小,但是我能感觉到震动!」
写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希冀,抬头看向凌默,仿佛在等待他的确认。
阿尔丹在一旁也激动地搓着手:“是啊是啊!殿下今早确实发出了点声音!虽然微弱,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凌默先生,您的治疗真的见效了!”
凌默闻言,神色也郑重了些许。能初步发出元音,说明喉部与气息的阻塞确有松动,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让我再看看脉象。” 凌默说道。
雪莉尔立刻乖巧地将左手伸过来,放在沙发扶手上,手腕向上。
她的手腕极其纤细,肌肤莹白,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凌默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她的腕间。指尖触及的肌肤微凉,但比昨日似乎多了些许温润的生气。
他闭目凝神,仔细感知。
会客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阿尔丹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
雪莉尔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凌默沉静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期待。
片刻后,凌默睁开眼,松开了手指。
“脉象确实比昨日活泛了一些,郁结的寒滞之气有所化开,先天神藏之处,也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萌动。”
凌默缓缓说道,看向雪莉尔,“这是好现象。说明治疗方向是对的,你的身体也在响应。”
雪莉尔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仿佛能照亮整个房间。她连忙在写字板上写下:
「谢谢您!凌默先生!真的……太好了!」
阿尔丹也是老怀大慰,连连向凌默道谢。
凌默却微微蹙眉,继续道:“不过,这只是开始。先天之疾,根深蒂固,绝非一两次治疗就能根治。
昨日只是初步疏通,激发了一丝生机。接下来,需要根据你身体的反应,调整方案,循序渐进。而且……”
他看向雪莉尔,语气带着一丝提醒:“治疗过程,可能会伴随一些不适,甚至……反复。
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雪莉尔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了点头,在写字板上坚定地写下:
「我不怕。我相信您。无论需要多久,需要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最纯净的冰川,一旦认定,便矢志不渝。
凌默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微微一动。
这份纯粹的托付,比任何赞誉或酬谢,都更显沉重,也更值得认真对待。
“好。” 凌默点了点头,“那我们商量一下后续的安排。”
大祭司阿尔丹见凌默与雪莉尔沟通顺畅,诊疗也告一段落,深知接下来可能需要更私密的交流或商讨后续方案,自己在此反而可能让雪莉尔拘束。
他极有眼力见地起身,抚胸向凌默和雪莉尔行礼:
“凌默先生,殿下,你们慢慢聊。老朽还有些文献需要整理,就不打扰了。
凌默先生,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侍从即可。”
他语气恭敬,眼神中满是对凌默的感激与对弟子康复的期盼。
雪莉尔向老师微微欠身致意。凌默也点了点头:“阿尔丹先生请自便。”
阿尔丹又叮嘱了侍从几句,便悄然退出了会客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凌默和雪莉尔两人。壁炉的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映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
空气安静而温暖,只有木柴偶尔发出的“哔啵”轻响。
雪莉尔似乎很享受这种安静。她并未因老师的离开而有任何不安,反而显得更加放松。
她拿起膝上的电子写字板,指尖轻触,删掉了之前的对话,然后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望向凌默。
她没有立刻写字询问什么,而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用心感受这份静谧,也在观察眼前这个给予她希望的神秘男人。
湿发已经半干,蓬松地披在肩头,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那身浅蓝色的丝绒便礼服衬得她肌肤如雪,气质纯净而高贵。
凌默也没有急于开口。
他靠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回视着雪莉尔。
这个女孩,除了那令人惊叹的、不似凡尘的美丽和先天失语的缺憾,身上还有一种极其独特的气质,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与一种深埋于静谧之下的、浩瀚如星海般的智慧。
雪莉尔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芒。
她低头,开始在写字板上快速书写。
这一次,她写的并非简单的问候或回答,而是一段……文字。
写好后,她将屏幕转向凌默。
那是一段用词优美、意境空灵的散文诗性质的文字,描述的是雪山顶峰日出的景象。
文字并非单纯写景,而是融入了对光与影、寂静与诞生、永恒与瞬间的哲学思考。
比喻新奇而精准,意象瑰丽而富有层次感,字里行间流淌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深邃洞察力和磅礴又克制的情感。
「……最初是墨蓝天鹅绒边缘的一线鎏金,并非刺目,而是温吞地融化着夜的坚硬轮廓。
光没有声音,却仿佛推开了亘古沉默的门扉,让冻结的时光开始潺潺流动。
山棱的锋利被温柔地包裹,雪的苍白被注入透明的蜜色。
那不是征服,是唤醒;
不是燃烧,是倾诉。
最深的寂静,原来孕育着最恢弘的序章……」
凌默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神微微一凝。
这绝非普通少女能写出的文字。
其文学功底、哲学思辨和意象营造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甚至带着某种大师初成的气象。
这不仅仅是才华,更是一种天赋,一种对世界极其敏感而独特的感知与表达能力。
雪莉尔静静地观察着凌默的反应,见他目光专注,便又翻过一页,继续写。
这次写的是一段关于“声音”的思考。
「……声音有形吗?或许有。
风穿过冰隙的呜咽,是棱柱状的,透明而带着细小的裂痕。
雪落松枝的簌簌,是绒羽状的,蓬松而冰凉。
凌默先生,您给我的,会是哪一种形状的声音呢?是融雪汇入溪流的清泠?还是破晓时第一缕风拂过经幡的震颤?……」
凌默心中震撼更甚。
这个女孩,在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世界里,竟用自己的方式,构建了一个如此精微、丰富而充满诗意的内在宇宙!
她对“声音”的渴望与想象,已经超越了简单的“说话”,上升到了美学与哲学的层面。
这还没完。
雪莉尔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用书写的方式,她接连又展示了几个片段:一段对某种古老雪山乐谱节奏的数学化分析,简洁而优美;
一段对不同文化中“沉默”象征意义的比较研究,视角独特;
甚至还有几笔看似随意、却神韵十足的简笔素描,画的是窗外的枯枝与室内火光的倒影,寥寥数笔,意境全出。
凌默越看,心中的惊讶越是沉淀为一种深刻的欣赏,乃至一丝罕见的叹服。
这绝对是他生平仅见的天才!
若非他身负穿越者身份,见识过地球文明无数璀璨的星辰,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冰雪般的少女,其天赋才情之卓绝,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足以称得上“奇才”二字!
她在文学、哲学、艺术乃至数理逻辑方面展现出的敏锐和创造力,是浑然天成的,是超越了后天教育和环境限制的灵光。
只可惜,这份惊世的才华,却被禁锢在一副无法发声的躯壳里,只能通过书写和绘画,悄然流露冰山一角。
雪莉尔写画了一阵,似乎终于尽兴,或者说,察觉到凌默长久的沉默。
她停下笔,抬起眼眸,有些不安地看向凌默,似乎在担心自己是否太过唐突,或者这些“古怪”的爱好让他感到乏味。
凌默迎上她略带忐忑的冰蓝色眼眸,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赞赏:
“雪莉尔,” 他第一次省略了“殿下”的敬称,更像是呼唤一个值得平等对话的知己,“你的才华,令人惊叹。”
雪莉尔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眼眸中迅速漾开惊喜、羞涩以及被真正理解的感动。她连忙在写字板上写下:
「您……不觉得奇怪吗?这些无用的胡思乱想……」
“无用?胡思乱想?” 凌默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写字板上那些灵光四溢的文字和图画,“恰恰相反。
这是最珍贵的有用,是最真实的思考。你的内心世界,比很多能言善辩者,要广阔、深邃、美丽得多。”
他顿了顿,看着雪莉尔因他的话语而愈发闪亮的眼睛,继续说道:“你缺失的,只是一把打开声音之门的钥匙。
而你的思想、你的才华、你的灵魂,早已在那里,熠熠生辉。”
雪莉尔看着屏幕上凌默的话语,又抬头看看凌默真诚而带着欣赏的眼神,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看见”、被“懂得”的巨大慰藉与温暖。
这么多年,即便是最疼爱她的老师和族人,更多也是怜惜她的缺陷,努力为她治疗,却很少有人能如此透彻地看到她缺陷之下,那片浩瀚而璀璨的星海。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手指有些颤抖地写下:
「谢谢您……凌默先生。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您不仅给了我声音的希望,还……看到了我。」
这句话,比任何感谢都更重。
凌默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医治的患者,更是一个孤独而璀璨的灵魂。
壁炉的火光温暖地跳跃着,映照着少女感动而愈发坚定的脸庞,和男人深邃平和的目光。
在这个安静的冬夜,在这座雪山风格的别墅里,一次例行的回访,悄然升华为两颗非凡心灵之间,一次珍贵的相互看见与理解。
凌默对于治好雪莉尔的决心,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
如此才华与灵魂,理应拥有畅所欲言、将自己的瑰丽世界传递给更多人的权利。
这不仅仅是一次治疗,更像是一次对“天妒英才”的弥补,一次对纯粹美好的守护。
得到了凌默发自内心的欣赏与理解,雪莉尔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原,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份常年因缺陷和身份而笼罩的、若隐若现的疏离与沉寂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应有的、带着点羞涩却更多是欢欣的灵动。
她像个终于找到知音、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自己宝藏的孩子,在征得凌默同意后,引着他参观了这间会客室相连的一个小小收藏室。
里面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有满墙的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语言的书籍、古老的羊皮卷、手抄乐谱;
桌上和架子上,陈列着她收集的奇特矿石、干制的雪域花卉标本、自己制作的小巧而富有意境的微缩景观模型;
墙角还立着一架古朴的、来自雪山之国的古琴。
她兴奋地通过写字板和手势,向凌默介绍着她的藏品和作品,这块水晶是在哪里找到的,它内部的纹路让她想到了某种音乐节奏;
那幅小小的水彩画描绘的是她梦中见过的景象;
这些笔记是她对不同文明神话体系中“寂静之神”的研究比较……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融入了整个星河的璀璨。
凌默安静地看着,不时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或给予一句精妙的点评,每每都能戳中雪莉尔创作或思考的核心,让她更是惊喜连连,感觉遇到了真正的灵魂知己。
这种平等、深入、毫无障碍的交流,是雪莉尔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往,因为圣女的身份和失语的缺憾,人们要么对她敬而远之,要么充满同情与小心翼翼的呵护,像阿尔丹老师那样的关爱也多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与教导。
从未有人像凌默这样,将她视为一个平等的、拥有独立而丰富内在世界的个体,认真倾听,真诚交流。
朋友的感觉。
这个陌生的、温暖的词汇,悄然在雪莉尔心中生根发芽。
她无比珍惜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珍惜这个能“看懂”她奇思妙想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第一个与她有过那样亲密身体接触的人。
昨日的治疗,虽然是为了医病,但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肌肤相亲,早已在她纯净如雪的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想到后续治疗可能还需要更多、更深入的接触……雪莉尔的脸颊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排斥或恐惧,只有一种混合着羞涩、信任与隐秘期待的情绪在涌动。
在她心里,凌默的位置,早已与任何人都不同了。
两人一个用笔和眼神“说”,一个用简短却精准的语言“听”和“应”,气氛热烈而欢快,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欢愉并未持续太久。
楼下隐约传来了车辆驶入庭院、以及略显嘈杂的人声。
似乎是访客到了,而且不止一人。
凌默与雪莉尔所在的会客室位于别墅二楼,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前庭。
雪莉尔好奇地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丝窗帘向下望去。
凌默也踱步过去,站在她身侧。
只见庭院明亮的灯光下,正从两辆黑色轿车上走下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正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亚洲男子,凌默在峰会会场上见过他,正是高丽国的副代表,以长袖善舞和锲而不舍的游说着称。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朗、穿着时尚休闲服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精心练习过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正是当下在欧美也颇有知名度的高丽国偶像,金在勋。
凌默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了然。
这个时间点,高丽国代表带着他们国家的“文化名片”金在勋来访雪山之国圣女的住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借着文化交流、青年联谊等名义,为他们在峰会投票中争取支持,至少是软化立场。
这种场合,带着有国际影响力的偶像明星,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破冰和拉近关系的作用。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略带讥诮的弧度,转头对身旁同样看着楼下、微微蹙起秀眉的雪莉尔说道:
“看来,你有的忙了。”
雪莉尔收回目光,看向凌默,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一丝无奈和歉意。
她自然也能猜到对方的来意。
作为雪山之国的圣女,她虽不直接参与政治决策,但她的态度和倾向,对代表团乃至国内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这类“社交”拜访,她避无可避。
她拿起写字板,快速写下:
「抱歉,打扰到我们了。他们……大概是来找老师和我,谈一些……正事。」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不情愿。
她一点也不想中断与凌默这难得的、愉快的交流,去应付那些充满算计的寒暄和试探。
凌默看她神色,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此时若他从正门离开,极有可能与高丽国那帮人在门口或庭院撞个正着。
虽然他不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并不想节外生枝,尤其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给雪莉尔带来不必要的关注或麻烦。
“无妨。” 凌默语气平静,“你现在下去,估计会直接撞上。我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他们进去了或者离开再说。”
雪莉尔闻言,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凌默这么快离开。
她想了想,又写道:
「您就在这里休息!老师会接待他们的。如果……如果老师非要叫我下去,我再下去。不然,我就陪您在这里!」
她的字迹带着点小小的“叛逆”和坚持,仿佛在守护自己珍视的时光。她将“陪您”两个字写得格外清晰。
凌默看着她孩子气却又无比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好,听你的。”
雪莉尔开心地笑了,如同冰雪初融后绽放的第一朵小花。
她放下写字板,走回沙发边,又给凌默的杯子里续上热茶,然后自己也端着一杯,重新在凌默对面坐下。
这一次,她没有再展示她的藏品,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抬头看看凌默,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满足和珍惜。
仿佛只要这样共处一室,哪怕不说话,也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
楼下隐约传来了阿尔丹老师迎接客人的寒暄声,以及金在勋那经过训练的、悦耳但略显公式化的问候声。
声音透过厚厚的墙壁和地板传来,显得有些模糊,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楼上这方温暖安静的小天地与楼下那个充满目的性的社交场隔绝开来。
雪莉尔侧耳倾听了一下,确认老师暂时没有召唤自己的意思,便彻底放松下来,对着凌默,露出一个安心的、浅浅的笑容。
凌默端起茶杯,慢饮一口,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楼下隐约晃动的车灯光影,再落回眼前这个心思剔透、在复杂局势中努力为自己争取一片宁静的冰雪少女身上,心中一片宁和。
楼下的寒暄声隐隐约约,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背景音,反而更衬得二楼会客室内的宁静与私密。
壁炉的火光在雪莉尔冰蓝色的眼眸中跳跃,映出她此刻放松而带着点小小狡黠的神情。
凌默放下茶杯,看着对面安静品茶、仿佛将楼下纷扰全然屏蔽的少女,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帽檐下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雪莉尔耳中:
“楼下那个跟着高丽代表来的,金在勋,你应该知道吧?最近在欧美乐坛也挺活跃的,还是艾薇儿演唱会的暖场嘉宾”
雪莉尔抬起眼眸,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并无多少波动。她拿起写字板,指尖轻触:
「知道。之前见过,也看过一些媒体报道。最近因为峰会的事情,他跟随高丽代表团来过几次。」
她的回答客观冷静,没有掺杂任何粉丝般的崇拜或厌恶,纯粹是陈述事实。
显然,这位冰雪圣女虽然不常接触流行文化,但并非一无所知,且有着清晰理智的判断力。
她也很聪明,从凌默提起此人的语气和语境,立刻明白他并非真的在询问自己是否认识这位偶像,而是另有所指。
凌默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继续用那种带着点考校意味的语气问道:
“哦?看来他挺殷勤。
那……你怎么判定,我今晚突然过来,不是因为峰会的事情呢?”
这个问题带着一丝促狭和试探。
毕竟,凌默的身份是华国文化使者,此刻峰会因西方阵营延期而暗流汹涌,各国代表私下活动频繁。
他深夜来访另一位重要参会方雪山之国的圣女住处,若被外人知晓,难免会引发诸多猜测。
雪莉尔闻言,并未露出被冒犯或犹豫的神色。
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银白色的长发随之滑落肩侧,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凌默,里面没有丝毫怀疑或闪烁,只有一种近乎剔透的笃定。
她没有立刻书写,而是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才拿起笔,在写字板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字迹清晰有力,带着她独有的那份宁静的坚持:
「您和他们不一样。」
写完后,她抬起头,迎上凌默的目光,又补充般飞快地写下几个词:
「眼神。目的。感觉。」
她指了指第一个词“眼神”,然后指了指凌默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意思是,凌默看她的眼神,与那些带着明确政治或利益目的而来的人截然不同。
接着,她指向“目的”,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凌默,又指了指自己喉咙的位置,暗示治疗,最后双手摊开,做了个“纯粹”的手势。
最后,她指向“感觉”,冰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纯净而信任的笑容。
有些东西无法用言语或文字完全表达,但她就是能“感觉”到那份不同。
写完这三个词,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您来,是因为我。他们来,是因为身份,因为事。不一样的。」
她的分析简洁明了,直指核心,完全跳出了普通少女可能陷入的情感臆测或政治思维的框架,而是以一种近乎直觉般的敏锐和清醒的洞察,区分了凌默与其他访客的本质不同。
凌默看着屏幕上那行“您和他们不一样”,以及她随后精准的补充,心中不由再次为这个女孩的聪慧与通透感到赞叹。
她并非不谙世事,反而对人性与动机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接触是冲着“雪山圣女”这个身份背后的政治价值而来,哪些接触是真正指向“雪莉尔·霜语”这个人本身。
而他凌默,在她眼中,显然属于后者,一个因救治而与她产生交集,并且在此刻,愿意坐下来倾听她那些“无用”才华和奇思妙想的……朋友。
“看来我伪装得不够好。” 凌默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但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你看穿了。”
雪莉尔被他逗笑了,掩嘴轻笑,肩膀微微耸动,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愉悦的光彩。她在写字板上写下:
「不是伪装。是您本来就是这样。而且……」 她顿了顿,笔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写了下去,字体比刚才小了一些,带着点羞涩,「我很高兴,您是这样。」
这句话,如同冬日里一缕温暖的阳光,轻轻拂过心田。
凌默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聪慧、脆弱又坚韧的少女,心中那片坚冰般的淡然,似乎也被这缕阳光融化了一角。
“嗯,” 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认为。”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与理解,在这安静的一室之内静静流淌。
楼下高丽代表和金在勋的来访,此刻仿佛成了另一个遥远世界里无关紧要的杂音,丝毫无法侵扰这份由信任与理解构筑起来的宁静。
雪莉尔放下写字板,重新端起微凉的茶杯,小口抿着,目光却依旧流连在凌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珍惜与欢喜。
对她而言,这个冬夜,因为眼前这个“不一样”的男人,而变得格外明亮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