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很快熬好,浓郁的苦味带着一丝奇异的辛香弥漫在石室内。银炎屏退了左右,包括担忧的影狩,只留下自己和床榻上气息微弱的云初。
昏黄的油灯下,云初缩在厚厚的雪熊皮褥里,苍白的小脸烧得酡红一片,汗水浸湿了额角的碎发,粘在脸颊上,显得脆弱不堪。
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气息急促而微弱。
银炎端来温热的药碗。他先用宽大的手指沾了沾药汁,小心翼翼地试图撬开她的唇缝。然而,牙关紧咬。
他用手指轻轻掰开她的下颌,试图将药汁喂入。
但昏迷中的云初似乎对苦味有着本能的抗拒,加之精神彻底崩溃下的脆弱躯体拒绝一切“异样”进入,温热的药汁只是顺着她的嘴角淌出,染湿了皮毛。
连试几次,皆是如此。
眼看着好不容易灌进去的一点也被她微弱但固执的吞咽排斥反应呛咳出来,银炎熔金色的瞳孔一点点沉凝,最终化为一片幽深的冰海。
再耽搁下去,坚岩所说的凶险并非空谈。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在银炎冰冷的玄甲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云初那失去血色的唇瓣,仿佛在做某种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那双熔金兽瞳中闪过近乎冷酷的决绝——一切犹豫都被压下,只剩下必须成功的命令。
银炎端起了药碗,仰头喝下了一大口苦涩灼热的药汁。
然后,他俯下身,一手轻轻托起云初的后颈,另一只带着冰凉鳞甲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固定住她烧得滚烫的脸颊,防止她无意识地躲闪。
他那线条冷硬如冰雕般的脸,在昏暗中贴近了云初。
近到能感受到她灼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鼻尖。
他没有任何犹豫,冰冷的、带着浓郁药味的唇,坚定地覆上了云初干裂滚烫的嘴唇。
没有温柔的旖旎,只有不容置疑的强制灌注。
他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她,强行撬开了那紧咬的牙关,将舌尖抵送进来的药汁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混合着自身一缕极其精微、寒冷入髓的冰魄之力,渡了过去。
那冰魄之力如同最精准的引导索,强行在云初体内开辟出一道受控的通路,护住她脆弱的心脉,引导那滚烫霸道的药力缓缓化开,深入脏腑经络。
过程笨拙而僵硬,带着金属的冷硬触感和药汁的苦涩。
云初在昏沉中似乎感受到异物入侵,身体微微颤栗,喉咙里发出更痛苦的低鸣。
但那股强行涌入的冰冷气息像是强大的堤坝,死死地控制着她乱撞的痛苦,并驱赶着炽热的药力在她冰火交织的经络中艰难前行。
喂完一口,银炎迅速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下颌线绷得极紧。
他用手背擦去自己唇边沾染的一点药渍,然后再次含药、俯身、封堵、渡送……
重复的动作持续了很久。
每一次渡药,都是一场冰冷的攻城掠地,一场对他自身掌控力的绝对考验。
豆大的汗珠渐渐出现在他那冰冷的额角,汇聚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胸甲上——不是因为热量,而是精神力强行压制药力并精准操控冰魄之力的巨大消耗。
宽大的披风被他脱下扔在一边,玄甲覆盖的精壮身躯微微起伏。
灯光将他俯身如山的影子拉长,笼罩在小小的人影身上,形成一种冰冷而坚韧的保护姿态。
***
两天两夜。
就在又一个暮色降临,石堡内的灯火映照着他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时,他习惯性地再次含了一口温热的汤药,俯身贴近。
就在那覆着冰冷鳞甲的修长手指再度轻托起她后颈时,就在那带着浓郁药味的唇即将第三次落下时——
长而密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如同被冻结的蝶翼微微扇动,努力想要挣脱冰封。
银炎的动作骤然停顿在空中,唇距离云初的唇瓣仅剩不到半寸。熔金色的兽瞳瞬间收缩,锐利如鹰隼般锁住了她的脸庞。
云初的眉头痛苦地蹙了起来,仿佛在与黑暗的泥沼奋力搏斗。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更为清晰的、带着极度干涸痛苦的呜咽。
浓密的眼睫颤抖得更加剧烈,终于,在银炎冰冷的注视下,吃力地、挣扎着,撑开了一条缝隙。
她迷茫、空洞、仿佛蒙着厚厚水汽的眼眸,隔着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同熔炼了万千冰棱与火焰的熔金之瞳。
眼神茫然又带着初醒的惊惧。
而此刻,银炎手中还端着那碗散发着苦涩药香的碗,他的姿势保持着俯身欲吻的姿态。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凝固。
石室中只剩下油灯毕剥作响,以及两人骤然变得清晰的心跳——一个是沉稳却在此刻微凝的搏动,另一个,则是微弱、杂乱、充满恐惧和惊魂未定的敲击。
寂静无声。
那双熔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刻悄然碎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
云初干涸灼痛的喉咙里,那声呜咽还带着睡梦中残留的惊惧。
初睁的眼眸里,水汽氤氲,映着跳动的油灯火苗和一片刺目的银白——那张离得太近、近到模糊却充满了冰冷压迫感的脸庞。
那熔铸了金与寒冰的竖瞳深不见底,像两道能吸走灵魂的旋涡。
窒息般的错愕和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就在她瞳孔骤缩、残存的意识即将彻底清醒并拉响警报的刹那——
银炎熔金色的兽瞳深处,方才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短暂凝滞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她指尖下的冰魄甲胄更为坚硬的意志。
不能浪费。
时间、珍贵的药材、艰难渡送的力量,此刻药汁就在彼此口中。
一丝一毫的迟疑或解释,都是对这宝贵机会的亵渎。战士的本能和此时作为“疗愈执行者”的命令感压倒了一切。
在那双茫然而震惊的眼前,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反而因为这短暂的对视而更加决绝。
托着她后颈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固定着她烧得晕眩的脑袋。覆着冰冷鳞甲的修长手指力道不减。
下一瞬,带着浓郁苦辛药味的冰凉唇瓣,强硬而精准地再度覆盖下来,不容拒绝地碾平了她因惊恐本能想要发出的微弱呼声和那无力的合拢趋势。
“唔——!”
温热的、苦涩至极的液体,裹挟着一缕刺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再次强行灌入了她刚刚苏醒的感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