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炎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走向石室的入口。他低沉的、带着寒气的命令在空寂的石室内清晰地回响:
“影狩,进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个身影如同由角落的黑暗直接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来人覆盖着与银炎风格类似的冷色调轻甲,但气势天差地别。他低着头,姿态恭谨到卑微,不敢有丝毫直视。
“主人。”被称为影狩的侍卫嗓音沙哑低沉。
“清扫干净。”银炎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将掌中禁锢着小银鱼的水晶囚笼随意抛给侍卫,“连带这个,放入禁绝仓库核心区。此间所有器物、残渣……”
他的视线冷漠地扫过那几颗被吃空的鱼骨残骸、那柄被随意丢弃在冰冷地面的惨白骨刀、云初身上残余的粗陋衣物碎片,以及那碗被打翻在地、只剩下冰冷残羹的石碗残片,“……全部收敛封存。清理痕迹。”
“是!”影狩双手稳稳捧住那危险的水晶囚笼,没有丝毫犹豫,像收好一件普通的公务文件。他迅速挥了挥手,门外又无声地涌入数名装扮类似的侍卫。
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幽灵,沉默、高效、机械。开始用特制的、隔绝能量波动的容器,将骨刀、鱼骨、石碗碎片……乃至云初身上被锁链撕裂的衣物碎片,一丝不苟地全部收纳封存带走。
整个过程除了衣物的轻微摩擦声和容器盖上的轻微扣合声,再无半点杂音。
银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深沉的黑暗中。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甚至连一个施舍般的回眸都没有。
仿佛刚才在冰床上上演的雷霆万钧的审判和灵魂收割,不过是他漫长无尽的生命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脚步声在冰冷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没。
石室内只剩下云初一人。
绝对的安静降临了。但这安静比刚才的锁链声响更加恐怖。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撕裂的空间碎片的锐利寒意,混杂着银炎身上那万年玄冰般的冷气。
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颈后的烙印依旧存在,那冰寒的脉动仿佛更深地扎根进她的血肉骨骼里,提醒着她主人的印记和永恒的归属。
小银鱼被剥离的感觉还在神经末梢灼烧,带来一片无垠的、冰冷的空洞。
没有了那股微弱的、象征着生命本身的暖流在灵魂深处呼应……
没有了那点支撑着她、哪怕是在绝境中也要活下去的念想……
灵魂深处只剩下一片荒芜和死寂的冻土。比这黑曜石冰床更冷,比银炎的注视更寒。她被彻底掏空了。
她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黑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开,身体僵硬冰冷如同标本。
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只剩下被烙印牵引、被空间撕裂剧痛压榨出的、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
那起伏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房间内无所不在的、属于银炎的永恒冰冷彻底冻结、停止。
绝望已经不再是情绪,而是她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生存底色。
冰床如墓穴,她在主人的“刑罚”之后,被彻底放逐在自己的荒芜之地。
窗外……也许是无尽的黑暗虚空,也许是永冬的极地雪原,但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这里,就是她目光所及、呼吸可感的——世界的尽头。
时光流转,仿佛那场冰床上的残酷审判已被冻结在冰冷的记忆中。
十几日的枯寂囚禁,并未能愈合云初的伤痛,反而让那灵魂被撕裂的虚无和烙印的冰冷更深地刻入骨髓。
窗外或许有日夜,但对蜷缩在石室角落阴影里的云初而言,早已失去意义。
她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只剩下一具在寒冷中本能颤抖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微颤。
深冬的寒风仿佛拥有了实体,化作无数细小冰冷的针,即便隔着厚重石壁,也执拗地钻入狭小的囚室,专刺像云初这般虚弱的兔耳族人。
寒意让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添一层青紫,单薄破旧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这严酷。
她只能将自己蜷缩得更紧,长长的兔耳无力地耷拉着,贴在冰凉的脸颊上汲取微不足道的暖意。
每一阵更大的寒风刮过,都让她细微地痉挛一下。
石室的厚门无声滑开,冷冽的空气灌入。银炎那高大压迫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冰原风暴一般出现,瞬间让本就寒冷的囚室温度骤降。
他熔金的兽瞳没有任何温度,像扫描物品一样掠过角落里蜷缩颤抖的身影,最终落在她失去血色的脸上和微微抽搐的兔耳上。
短暂、几近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他冰冷简洁的声音打破沉默:
“影狩。”
那道如影子般的侍卫立刻出现在门口,躬身听令。
“把东西拿来。”
影狩迅速消失,几乎立刻又返回,双手捧着一件异常厚重的、毛色雪白蓬松的狐裘长袍。
“穿上。”银炎的命令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影狩上前,近乎是机械地将沉重的狐裘裹住了云初颤抖的身体。
猝不及防的暖意汹涌而来,隔绝了刺骨的寒风。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对冻僵的兔耳族少女而言,近乎一种烫伤般的冲击。
巨大的狐裘完全淹没了她瘦小的身躯,长长的白色绒毛簇拥着她的颈项和小脸,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失去光彩、布满惊惶的空洞眼睛,和那对微微翕动、感受着这难以置信“恩赐”的兔耳。
这温暖…太不真实了,像一张过于厚重的伪装,让她更加不安。
下一秒,银炎甚至没有给她任何适应或反应的时间。
一只覆盖着冰凉指爪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她肩部狐裘的厚重边缘,像拎起一件刚打好的包裹,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拖拽而起。
双脚虚软地踏上地面,云初甚至无法站稳,全靠银炎那铁钳般的手提着狐裘,半拖半提地,将她拽出了这间禁锢了她多日的石室。
寒风像千万把小刀迎面扑来,即便有狐裘保护,云初还是被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仿佛要被这冰冷的空气撕裂。
她本能地想把脸埋进厚实的狐毛里,却被拖拽得踉跄向前。
之后被带着赶了大半个月的路。
云初视野骤然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深深积雪覆盖的、陡峭荒凉的山麓。
白茫茫一片,空寂肃杀,只有风在山石间尖锐地呼啸,如同亡灵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