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北上邙山，雾锁迷途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小伟和素心离开那间已成废墟的荒店，身形融入北方沉沉的黑暗，将血腥与混乱远远抛在身后。他们没有再走官道，而是选择了更加崎岖隐秘的山野小径。脚下是冻硬的泥土与碎石，两旁是光秃秃的、在夜风中如同鬼爪般摇曳的枯树，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拖长的嚎叫，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
两人沉默地疾行，只有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和脚下踩碎枯枝的轻响。方才客栈一战，虽以雷霆手段解决，却也暴露了行踪，更引出了那枚黑色碎片的诡异异变。北邙山，幽冢……这两个词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
“那灰袍人……”素心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他最后出现时的气息，与客栈里那些人截然不同。更加隐晦，也更加……危险。”
小伟点了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沉沉的夜色。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个灰袍人像是幽灵，又像是耐心的猎人，始终若即若离地缀在后面。对方没有急于出手，似乎只是在观察，在确认。这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远比明刀明枪的追杀更让人不安。
“他在等。”小伟沉声道，“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等我们到达某个他预设的地点。”
“幽冢？”素心问。
“很可能。”小伟眼中寒光微闪，“那黑色碎片最后显示的地图，指向北邙山幽冢。不管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对方似乎都笃定我们会去。他在引导我们，或者说……驱赶我们。”
“那我们……”素心有些犹豫。明知可能是陷阱，还要去吗？
“去。”小伟的回答斩钉截铁，“越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往往越能暴露出布置者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黄家、幽冥，还有那个隐藏在碎片背后的所谓‘主上’，他们费尽心机将我引向那里，必然有所图谋。幽冢，很可能与‘定界石’核心碎片，甚至与我身上的‘钥匙’之秘有直接关联。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素心：“只是，此行凶险，远超之前。你若……”
“我说过，我会跟着你。”素心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玄女道弟子，从不惧险。”
小伟看着她清冷坚定的侧脸，心中那丝犹豫化为了暖意与更加沉甸甸的责任。他不再多说，只是轻轻握了握拳。
接下来的两日，两人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险峻山路前行。小伟不时取出那枚马家令牌感应，令牌背面的红光在接近北方时，确实会变得稍显微弱地活跃一丝，但依旧无法提供更具体的指引。而那枚黑色碎片，则被他用层层混沌之力封印，隔绝了所有气息波动，再也没有异常。
灰袍人的气息，时隐时现，如同附骨之疽，却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种沉默的追踪，反而让气氛更加凝重。
越往北走，气候越发严寒。地面上开始出现未化的积雪，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难得见到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不同于寻常寒冷的阴森气息，那是北邙山自古以来便有的、沉淀了无数亡魂与传说的“葬地”阴气。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北邙山脉的外围。
放眼望去，连绵的群山如同一条条青黑色的巨蟒，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山势险峻，怪石嶙峋，植被稀疏，许多山头还覆盖着皑皑白雪。整片山脉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那雾气并非水汽，更像是某种阴性能量凝聚而成，阻碍视线，也压制神识。即使是小伟的神识探出，也只能勉强感知到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再远便是一片模糊。
这就是北邙山，自古以来便是传说中“十人去，九不还”的绝险之地。不仅是地势险恶，更因这里阴气极重，滋生了无数邪祟妖物，更传闻有上古战场、葬王陵寝隐匿其中，凶险莫测。
“好重的阴煞之气。”素心微微蹙眉，她修炼玄女道寒属性功法，对阴寒之气本不陌生，但此地的阴气却带着一种腐朽、混乱、充满怨念的邪异感，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小伟体内混沌之力缓缓流转，将侵入的阴煞之气悄然同化、分解。他抬头望向山脉深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层灰雾。
“按照那碎片显示的地图，幽冢应该在山脉深处，一处极阴汇聚之地。”小伟取出那枚黑色碎片（依旧处于封印状态），又看了看马家令牌。令牌此刻毫无反应，碎片也沉寂如死物。
没有更具体的指引，只能靠感觉和那惊鸿一瞥的地图虚影来寻找。
“先进山，小心为上。”小伟说道。
两人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北邙山笼罩的灰雾之中。
一进入山区，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许多。脚下是松软的、混合着冰雪和腐殖质的泥土，踩上去悄无声息。灰雾弥漫，能见度极低，连山体的轮廓都变得模糊。风声在嶙峋的石缝间穿梭，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偶尔有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凄厉的啼叫，划破死寂，更添诡异。
小伟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混沌力场悄然张开，覆盖周身数丈，既是防护，也是预警。素心长剑在手，冰寒的剑气内敛，蓄势待发。
两人沿着一条看似是兽径的狭窄山路，小心翼翼地向山脉深处行进。山路崎岖蜿蜒，时而需要攀爬陡峭的石壁，时而需要穿过幽深的峡谷。周围的景象千篇一律的灰暗与死寂，只有一些形态扭曲、颜色暗沉的蕨类植物和地衣，顽强地生长在岩石缝隙间。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山中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深沉。灰雾在夜色中仿佛变成了浓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不得不点燃了事先准备的、用特殊药材浸泡过的火把。火光在浓雾中只能照亮身前丈许范围，如同一点微弱的萤火，反而衬得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
“不对劲。”小伟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
“怎么了？”素心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们……好像在绕圈子。”小伟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的痕迹。虽然泥土松软，但以他们的轻身功夫，留下的脚印极浅，几乎难以辨认。但小伟还是凭借超凡的感知和记忆，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岩石特征和植物分布。
“是迷阵？还是天然形成的鬼打墙？”素心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的方向感一向很好，但在这浓雾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环境中，也渐渐失去了准确的方位感。
“都有可能。”小伟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浓雾深处，“北邙山阴气汇聚，天然形成一些扰乱感知的力场很正常。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布下的。”
他话音未落，前方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响！
那声音极其细微，混杂在风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小伟和素心都听清了，那绝非风声或动物声响，更像是……许多人在低低地、急促地交谈，用的是某种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语言！
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两人手中的火把火光，毫无征兆地骤然一暗，火苗缩小到只剩豆大的一点，颜色也从正常的橘红变成了幽幽的绿色！
绿莹莹的火光，映照在两人凝重的脸上，更显得周围鬼气森森。
“装神弄鬼！”小伟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点混沌灰光射入火把。
“呼！”
火把上的幽绿火焰猛地一跳，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橘红色，而且比之前更加旺盛明亮，驱散了周围数丈的浓雾。
然而，那窃窃私语般的声音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声音中开始夹杂着一种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嬉笑和哭嚎！
“呜呜呜……”
“嘻嘻……来了……新鲜的血肉……”
“留下……陪我们……”
无数混乱、扭曲、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朝着两人汹涌而来，试图侵蚀他们的心神！
是山精鬼魅？还是……更邪门的东西？
小伟眼神冰冷，左眼深处，一丝寂灭的意蕴流转。他正准备动用手段，强行驱散这些扰人的邪祟——
“小心脚下！”素心忽然惊呼一声！
只见两人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泥泞！无数只惨白、肿胀、仿佛在水中浸泡了无数年月的手臂，从泥土中猛地探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腐臭，抓向两人的脚踝！
与此同时，四周的浓雾剧烈翻滚，一张张模糊扭曲、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人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张开无声嘶吼的大嘴，朝着两人扑来！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上下交攻！
“滚开！”
小伟低喝一声，右脚猛地一跺地面！混沌之力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荡漾开去！
“嗤嗤嗤……”
那些抓来的惨白手臂，在接触到混沌之力的刹那，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迅速冒起黑烟，发出凄厉的嘶叫（虽然无声，但意念中能感受到），然后飞快地缩回泥土之中！
而四周扑来的雾气鬼脸，也被混沌力场阻挡在外，疯狂冲击，却难以寸进。
素心长剑一挥，冰蓝色的剑光如同圆环般扩散，将靠近的雾气鬼脸冻结、击碎！
然而，这些邪祟仿佛无穷无尽，击退一批，立刻有更多的从浓雾和泥土中涌出！而且，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窃窃私语和负面意念冲击，越来越强，不断干扰着他们的心神，消耗着他们的法力。
“不能在这里纠缠！”小伟沉声道，“这些东西杀之不尽，只会越陷越深！跟着我，冲出去！”
他辨明一个方向（凭着混沌之力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应），周身灰光大盛，如同一柄利剑，朝着那个方向强行突进！所过之处，混沌之力开路，无论是泥泞地面还是雾气鬼影，都被强行排开、湮灭！
素心紧随其后，剑光护住侧翼。
两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在无穷无尽的邪祟包围中，艰难前行。
不知冲了多久，击退了多少波袭击，周围的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那恼人的窃窃私语和鬼脸也渐渐减少。
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
谷地中央，似乎矗立着什么东西，在稀薄的雾气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小伟和素心加速冲出了最后一片浓雾笼罩的区域，踏入了谷地。
回头望去，身后那浓郁的、仿佛有生命的灰雾，在谷地边缘翻腾涌动，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无法侵入这片谷地分毫。
暂时安全了。
两人都微微喘息，刚才的突围消耗不小，尤其是心神上的对抗。
他们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片谷地。
谷地不大，呈圆形，地面是坚实的黑色岩石，寸草不生。谷地中央，果然矗立着一座……石碑？
那石碑高约一丈，通体黝黑，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古老刻痕。石碑顶端，雕刻着一个狰狞的兽首，似龙非龙，似鬼非鬼，张着大口，面目扭曲。
石碑下方，散落着一些白色的东西，走近一看，竟是累累白骨！有人骨，也有兽骨，堆积在石碑基座周围，在幽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死寂冰冷的阴气，从这座石碑上散发出来。与外面那些混乱的邪祟阴气不同，这里的阴气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仿佛源自幽冥深处的威压。
而更让小伟和素心心中一凛的是——
那枚一直被小伟贴身收藏、处于封印中的马家令牌，此刻，竟然在微微发烫！背面的红光，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而那枚黑色碎片，也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在封印内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座诡异的石碑，似乎……与马家令牌，甚至与定界珠碎片，都有着某种联系！
这里，难道就是“幽冢”？
还是说，仅仅是通往“幽冢”的……一个路标？
小伟和素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
他们缓缓走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石碑。
而就在他们注意力完全被石碑吸引的刹那——
谷地边缘，一块毫不起眼的黑色岩石后面，那道一直如影随形的灰袍身影，悄然显现。
他望着谷地中央的两人和石碑，平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计谋得逞般的、冰冷的微笑。
“第一步，完成。”他无声地低语，身形再次缓缓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浓雾依旧在谷地外翻涌，将这片小小的谷地，隔绝成了一座孤岛。
而孤岛之上，谜题与危机，才刚刚开始显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