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咬了口排骨,酱汁浓郁,肉质酥烂,确实好吃,她点点头:“好吃,没想到舅舅的手艺还不错呢。”
“好吃就多吃点。”许知行笑笑。
两人埋头吃了几口饭,桌上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许知行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严肃:“书芸,上午在医院人多,没来得及跟你细说。关于让你去照顾岐山这事儿……”
黎夏抬眼看向他,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是这样,”许知行斟酌着开口,“岐山不打算在医院常住,可能最多一个星期就会出院回去养着。他出院后可能需要一个私人护士,跟着照顾日常起居,帮他量血压、换药、打针。”
黎夏心里一动,抬眼问道:“所以,你想让我争取这个机会?”
许知行重重点头:“上午院长正为这事头疼,我便想着,你性子稳,又懂日语,或许能成。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跟你商量,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黎夏看着他,语气平静:“你就不怕我应付不来?毕竟他是驻屯军的长官,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
“我相信你。”许知行的目光坚定,“我承认之前怀疑过你的能力,可李云波的事儿告诉我,我错了。如果你能力不行,上级不会派你过来。”
黎夏挑挑眉,没接话,心想“算你识货”。
许知行继续说道,“岐山在军中二十年,根基深厚,虽然他现在伤了腿,但是我们分析,上面不会轻易让他退伍的,留在他身边,就能刺探到军事方面的情报,哪怕只是偶尔听到些只言片语,都可能救很多同志的命。”
黎夏沉默了片刻,碗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可她心里却一片清明。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此要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愿意。”她抬起头,目光与许知行相撞,清晰而坚定,“我会争取到这个机会的。”
许知行看着她,眼里闪过欣慰与歉疚,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万事小心。”
黎夏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诊所里的灯光却亮得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意。
只是两人都清楚,从明天起,等待黎夏的,将是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
吃过饭,许知行收拾好碗筷,对黎夏说:“我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黎夏点点头,看着他披上外套出门,心里却隐隐觉得他这趟出门不一般。
她忙换了身衣服,把门锁上,悄悄跟了出去。
许知行的脚步很快,专挑僻静的巷子走,拐了几个弯后,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黎夏远远的见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里面很快亮起一盏昏黄的灯。
几分钟后,巷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帽檐压得很低,走到院门前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分明。
门很快开了,男人闪身进去,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黎夏借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小院侧面。
这院子的围墙不算高,墙头还留着些干枯的藤蔓。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扣住墙缝,轻巧地翻了上去,趴在屋顶的瓦片上,耳朵贴着冰凉的瓦片,凝神细听。
屋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正是许知行,另一个声音是老丁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顺利吗?”是许知行的声音。
“放心吧,”老丁应道,“咱们这次截的同义洋行的货,还真不少,那批西药正是前线需要的,今天交通员已经回来了,东西安全送到。”
许知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松快:“那就好。咱们的人可以少遭点罪了。”
老丁的声音顿了顿,跟着问道:“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
许知行压低了声音:“还算顺利。咱们偷袭了他们的阵地,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岐山断了一条腿,他这两天脾气特别暴躁,我正好把我外甥女安排过去照顾他。”
“你是想让她……”老丁的声音里带着试探。
“嗯,”许知行应道,“今天岐山提出不想在医院久住,他的副官想让我们医院派个私人护士给他。”
老丁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这外甥女……可靠吗?这种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许知行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恨意:“放心。我姐和姐夫,当年就是死在鬼子的枪下,书芸亲眼看着的。她对鬼子的恨,不比咱们任何人少。”
屋顶的黎夏听到这话,明白张书记派自己来津门的时候就说过,自己的身份只有许知行知道,所以他对老丁也说自己是他的外甥女,原来他不止是对自己有所隐瞒,对老丁同样,只有能说的话,他才会告诉对方,这又何尝不是对同志的一种保护呢。
“行,”老丁的声音松快了些,“既然你这么说,具体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对了,还有件要紧事。我们刚收到消息,鬼子在津门城郊偷偷建了个兵工厂,听说是用来生产新式武器的,具体位置还没摸清。上面的意思是,必须尽快拿到准确地址,想办法把它炸了,绝不能让他们的武器流到前线去。”
许知行倒吸一口凉气:“兵工厂?难怪这阵子城郊查得那么严。这事儿棘手,鬼子肯定看得紧。”
“对,这事儿不止我们在查,军统那边也在查。”老丁说道。
许知行点点头:“好,我会想办法的。”
老丁道:“那我先走了,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你也是。”
屋里的灯晃了晃,很快又暗了下去。
黎夏看着老丁的身影从院里出来,快步消失在巷口。
又过了一会儿,许知行才推门出来,锁好门,往回走。
黎夏趴在屋顶,直到他的脚步声远了,才翻下屋顶往回走,夜色仿佛更浓了些,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