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脚步轻快,借着夜色掩护抄了近路,等她推开诊所大门时,屋里静悄悄的,许知行果然还没回来。
她迅速换下身上的衣服,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到胸前,闭着眼调整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接着是许知行上楼的脚步声。
他走到黎夏房门口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睡熟,随后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书芸?睡了吗?”
黎夏故意放缓了回应的速度,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舅舅?……怎么了?”
许知行隔着门道:“有些事跟你说。”
“稍等。”黎夏应了一声,伸手打开床边的台灯,起来披上衣服过去开门。
许知行跟着她走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刚收到消息,鬼子在津门城外建了个兵工厂,具体位置还不清楚。上面想让我们想办法查出来,炸掉它。”
黎夏“嗯”了一声,像是刚从睡意中挣脱出来,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兵工厂?”
“嗯,”许知行点头,“这事儿关系重大,若是让那些武器流到前线,咱们的同志要多流多少血。所以,咱们接下来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兵工厂的位置。”
黎夏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随后问道:“你打算怎么查?”
许知行揉了揉眉心:“医院里不是收了不少驻屯军的伤兵吗?他们虽然大多是底层士兵,但说不定能听到些关于城郊调动、布防的闲言碎语。你在医院里有机会可以从他们嘴里套一下信息,或者从岐山的副官嘴里探听一二。”
“不妥,我现在要想办法留在岐山身边,就不能引起任何怀疑。”黎夏摇了摇头。
许知行听了也觉得这事儿确实不适合让黎夏去做,他起身对黎夏道:“你休息吧,我再琢磨琢磨。”
黎夏突然开口道:“津门不是有专门买卖消息的地方吗?为什么不从那儿买消息呢?”
许知行苦笑一声:“买卖消息的地方是有,可这种事是鬼子的绝密,怎么可能拿出来卖?就算有零星传言,十有八九也是假的,用来钓鱼的。咱们耗不起这个功夫,也冒不起这个险。”
黎夏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觉得,咱们可以从别的信息上侧面分析兵工厂在哪里。”
许知行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别的信息?”
黎夏点点头:“建兵工厂不是搭个草棚,得有机器吧?得有大量工人吧?机器运转会有声响,尤其是新式武器的生产线,动静小不了。城郊哪个地方突然多了巡逻队,不许百姓靠近,夜里还有奇怪的声响,那地方就可疑。”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还有物资。这么多人要吃饭,粮食、蔬菜的消耗肯定比平时大,城郊的粮铺、菜摊有没有突然多了固定的大客户?运输方面,有没有车队频繁往同一个方向跑,拉的还都是钢材、零件之类的东西?
还有,有没有新征调的民夫,或者被派去看守什么地方的士兵?这些都是破绽。”
许知行越听眉头越舒展,确实忽略了这些痕迹。
“你说得对,”他猛地一拍大腿,“是我钻了牛角尖。兵工厂再隐蔽,也藏不住这些动静。我让咱们的人去城郊转一转,跟那些摆摊的、赶车的打听打听。”
“还有那些黄包车车夫,和卖报的报童,他们其实是这个城市里最容易被忽略,却也是最清楚城里动静的人。”黎夏又提醒道,“黄包车夫每天在大街小巷穿梭,哪个路口突然多了岗哨,哪条路最近不让走了,他们最敏感;报童走街串巷叫卖,耳朵尖得很,能听到各种三教九流的闲谈,说不定就有谁无意中提过城郊的异常。”
许知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明天就托人联系几个信得过的车夫和报童,让他们帮忙留意。”
许知行彻底松了口气,之前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被黎夏这么一分析,思路豁然开朗。
“书芸,你这脑子真是转得快,”他感慨道,“我刚才还愁得没办法,现在看来,能查的地方多着呢。”
“也是瞎琢磨,”黎夏笑了笑,“关键还是得小心,别打草惊蛇。”
“我明白,”许知行点头,“会交代下去的。你在医院也别松懈,尤其是在岐山和高桥面前,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露出破绽。”
“放心吧,”黎夏应道,“我知道轻重。”
许知行起身道,脸上明显轻松了很多:“很晚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好。”黎夏送他出去,把门反锁,回来关了台灯,重新躺回到床上。
刚刚提到车夫,让她想起了周老鬼跟他提到的金辉,看来她得找机会去一趟金辉车行了。
来津门不过才几天时间,几乎每天都在紧张中度过,她觉得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
不记得谁说的那句话: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黎夏感觉自己最近的日子过得其乐无穷。
在胡思乱想中,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黎夏起来后许知行已经买好了早饭,两人吃了早饭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黎夏先去一楼护士站签了到。
护士长见到她,连忙拉着她到一边,压低声音又嘱咐了几句:“书芸啊,昨天你把人照顾得挺好,今天可得加把劲。那位要是有半点不舒坦,咱们都担待不起。转正的报告我已经递上去了,就等院长批呢。”
“放心吧张姐,我知道分寸。”黎夏笑着应下,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分寸”二字,藏着多少小心翼翼。
上了四楼,高桥正站在病房门口,眉头紧锁。
见黎夏来,他迎上来低声道:“书芸小姐,长官今早心情不太好,早饭没吃,说没胃口。”
黎夏点点头,推门进去。
岐山正靠在床头,脸色阴沉,像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见她进来,冷哼一声:“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