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岐山的状态都很平稳,偶尔醒来看向窗外,眼神也比往常柔和。
岐山休息的时候,高桥就让黎夏去对面的房间,特意嘱咐她,让她累了就歇着,不必时刻绷紧神经。
黎夏进入房间后,发现房间不大,靠墙一侧摆着两张病床,上面摆着整齐的被褥,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本小说。
她随便拿起一本,见是本英文版的小说,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病房里还有这样的书。
她干脆拿起书,躺到旁边的床上,盖了被子,捧着书慢慢翻看。
许是连日来的疲惫涌了上来,看着看着,眼皮愈发沉重,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将她惊醒。
黎夏猛地睁开眼,见高桥正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连忙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带着几分歉意笑道:“抱歉,不小心睡着了,耽误事了吗?”
高桥摇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无妨,这两天你们确实辛苦,能歇就歇会儿。”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递到黎夏面前,“长官今天下午安稳了许多,真是多亏了你。”
黎夏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掌心,她低头抿了一口,轻声道:“高桥副官客气了,照顾长官本就是我的工作。”
高桥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旁边的床上,语气随意地问道,“听说你是沪市人?怎么会来津门?”
黎夏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声音放得柔和:“是啊,我是沪市的。父母前年过世了,舅舅不放心我,便让我来津门投奔他了。”
“哦?你舅舅是许知行许大夫?”高桥又追问道。
“嗯。”黎夏抬眼,语气坦然,“也是舅舅托关系让我进了仁爱医院,这两天不是接收了这批伤兵嘛,人手不够,我就临时过来帮忙。”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们护士长说了,要是我能把岐山长官照顾好,就给我转正。所以我必须得格外上心些,毕竟这关系到我能否转成正式护士。”
高桥闻言笑了:“以你的细心,肯定能转正的。”
“借您吉言了。”黎夏举起水杯,朝着他轻轻晃了晃,“以水代酒,敬您一杯。”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喝了口水,气氛倒比之前融洽了些。
高桥的目光落在黎夏放在床上的英文小说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还懂英文?”
“略懂一些。”黎夏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谦逊,“以前在女子中学时学过几年,不过学的不是特别精。”
接下来的闲聊里,高桥的话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问她在沪市时的生活,问她舅舅的工作,甚至问她对时局的看法。
黎夏都一一应付过去,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护士,对那些敏感话题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故作懵懂。
正说着,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副官,长官醒了,叫您过去。”
高桥应声起身:“我先过去看看。”
黎夏点头应好,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又从药箱里拿出岐山晚上要吃的口服药,分门别类摆好,准备等下交给高桥。
刚收拾妥当,高桥就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书芸小姐,长官说……还想吃中午那碗酸甜口的面。”
黎夏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我这就去做。”
高桥显然有些意外:“那碗面是你亲手做的?你还会做饭?”
“会的不多。”黎夏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怀念,“那冷面是母亲在世时教我的,算是我为数不多能做好的吃食了。想着长官这两天没什么胃口,酸甜口或许能开胃,便试着做了些。”
她转身往食堂走,心里却在盘算:岐山这两天伤口发炎,体内定有郁热,冷面清爽解腻,刚好能中和几分,看来是赌对了。
高桥怕她一个人去不方便,特意安排了个卫兵跟着,有卫兵在侧,食堂的人果然不敢怠慢,锅碗瓢盆都任她用。
黎夏手脚麻利,不仅做了一碗给岐山,还多做了一碗,又用萝卜调了份清爽的小咸菜。
端回去时,她把其中一碗递给高桥:“高桥副官也没吃晚饭吧?一起尝尝?”
高桥显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眼里闪过惊喜,连忙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黎夏笑了笑。
高桥先把面给岐山送了过去,回来后笑着对黎夏道:“长官很满意。”
黎夏已经换好了便服,拎着包,把准备好的口服药递给高桥:“这是长官晚上要吃的药,饭后半小时记得让他吃。我该下班了。”
“好,路上小心。”高桥接过药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回了病房。
黎夏经过三楼,拐去许知行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找到他,猜测他可能已经下班了,便直接往楼下走去。
她走出医院,没有叫黄包车,而是步行往回走。
她慢慢走着,感受着这乱世里的烟火气,也借着沿街的灯火,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哪些地方有卫兵巡逻,哪些巷子可以快速穿行,这些都是她需要记在心里的。
回到诊所时,刚推开门,一股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许知行正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见她进来,笑着招呼:“回来得正好,菜刚出锅。”
黎夏看着桌上的菜,眼睛亮了亮:一盘烧排骨,一盘炒笋干,还有一小盆鸡蛋豆腐汤。
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舅舅,今天怎么这么丰盛?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她心里清楚,这是许知行在变相赔罪,今天推荐她去做岐山的专属护士,事先根本没跟她商量。
“这两天咱们都太累了,整点好的补补身子。”许知行笑着给她盛了碗饭,又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快尝尝,看舅舅这手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