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的波澜并未随着夜的深沉而平息,反而如同酝酿着某种改变航向的潜流,在周凡的胸中涌动不息。但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他还是和苏念回到了舱室,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色已是微明。海鸟的鸣叫取代了海浪的催眠,显得格外清脆而充满生机。周凡走上甲板,晨光中的群岛依旧美得如同幻境,碧海,白沙,绿岛,一切如昨。但在他眼中,这美景似乎被赋予了一层新的含义,它不仅是用来欣赏的,更是需要被呵护的。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早餐时,他对苏念说:“我们在这里停留得够久了。我想……是时候返航了。”
苏念搅拌燕麦粥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继续向南,探索这片群岛中更偏远的岛屿。
周凡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不是结束航行,是暂时返回大陆。我们需要补充一些特定的物资,联系一些可能的人,把我们在水下、在沙滩上看到的东西,更系统、更有力地传递出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阿伯的马灯,不能只亮在无人的海岛沙滩上。”
苏念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的心海的波澜,已经化为了行动的决心。他不是要退缩,而是要为了更好地前行,为了那盏守望的马灯,能照亮更多人的眼睛和心灵。她放下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决心一旦下定,行动便变得清晰起来。归航,不再是逃离或简单的休整,而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量的启航所做的准备。它成了一个新的序曲。
他们开始整理这些日子积累的影像资料,尤其是那些记录了珊瑚白化、海洋垃圾的片段,以及阿木老人那沉默守望的珍贵影像。周凡开始起草一份详细的计划,关于如何利用他们的影响力,发起一个关注近海生态、减少海洋垃圾的公益项目。他甚至想到了与“天际线”品牌合作,将他们“守护最后一片暗夜”的理念,延伸到“守护最后一片净海”。
“远舟号”上响起了与往日不同的忙碌声响。不再是悠闲的阅读或惬意的垂钓,而是带着明确目标的清理、归类、规划。元宝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它不再懒洋洋地晒太阳,而是跟在周凡和苏念脚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忙碌。
周凡站在驾驶舱里,再次摊开那张巨大的海图。他的目光不再仅仅追寻那些未标记的、充满诱惑的远方,也落在了那条他们来时走过的、需要再次穿越的航线上。这一次,归航的路,将被赋予不同的意义。
启锚的声响再次打破港湾的宁静。铁链带着海草和泥沙,哗啦啦地收回船腹。“远舟号”的引擎发出熟悉的低鸣,船头缓缓调转,离开了这片给予他们无尽美景、深沉感动,以及沉重思考的翡翠群岛。
船尾,那片新月形的沙洲、墨绿色的岛屿、宝石般的泻湖,在晨光中渐渐缩小。这一次,离去的怅惘被一种更为饱满的、充满期待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不是逃离,而是去积蓄力量。归航的序曲已经奏响,它的终章,将是更有力量的守护与回归。海风鼓荡着船帆,也鼓荡着周凡心中那面新升起的、写着责任与行动的旗帜。前方的航路,波涛依旧,却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