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清晨,天色灰蒙欲雪。
谭晓晓推开食堂后门,墙角积雪上赫然划着几个歪扭大字——“假模范”。她心一沉,面上却不显,拿起扫帚几下扫平残迹。
“谭师傅……”挑水进来的李建军看见,脸色难看。
“没事。”谭晓晓摇头,“准备考核。”
谣言已如寒风,悄然渗入农场每个角落。
**早餐暗流**
七点食堂开门。打饭队伍异常安静,不少人交头接耳,目光频频瞥向后厨。
“谭师傅,真搞公开考核?”一个老职工端着饭盒问。
“真的,今天开始。”
“新鲜。”老职工啧了一声,“临时工转正还要考试?不都领导一句话?”
这话不大不小,周围人都听见了。谭晓晓面不改色:“以前是以前,现在讲规矩。”
“讲规矩好。”老职工打着哈哈走了。
下一个女知青接过馒头时小声说:“谭师傅,知青点都支持您。”
“谢谢。”谭晓晓心里一暖。
早饭快结束时,赵铁牛气冲冲摔了扁担:“太气人!”
“怎么了?”李建军抬头。
“刚才在柴房听见人嚼舌根!”赵铁牛脸涨通红,“说模范窗口是走后门拿的,说谭师傅和县领导有关系,还说转正指标早内定给建军了!”
李建军手中的粉笔“啪”地折断,众人目光投向谭晓晓。她转过身来,语气平静:“说下去。”
赵铁牛支吾片刻,一咬牙全说了出来:“说您全靠陆团长撑腰才站住脚,转正指标是他给您的人情,好安排自己人!”
厨房霎时死寂。李建军拳头紧握,眼睛发红。几个知青都停下动作看向谭晓晓。
她却笑了,笑意里带着冷意:“就这些?”
“就、就这些。”赵铁牛被她笑得发怵。
“知道了。”谭晓晓点头,“去准备考试。”
“您不生气?”小王小心问道。
“生气管不住别人的嘴。”谭晓晓拿起抹布擦灶台,“我们能做的,是把自己的事做好。考核照常,成绩公开。真的假不了。”
她平静的话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笔试暗战**
上午九点,笔试开始。
食堂前厅里,四张桌子拼成考桌,七名考生围坐。老周和陆霆骁监考,谭晓晓主考。
发卷前,她扫视众人:李建军坐得笔直却手指微抖,赵铁牛抓耳挠腮明显没底,小王推着眼镜胸有成竹,其余人神色各异。
试卷涵盖卫生制度、管理条例及情景分析题。考场上只余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和窗外风声。
陆霆骁起身踱步,军靴声沉稳规律。经过每人身边时略作停顿——他在观察。
半小时后,谭晓晓注意到小张偷瞄邻座试卷,小王将卷子挪开。两人交换眼神,心中已有判断。
一小时后收卷。“下午两点考实操。”谭晓晓宣布,“内容已贴出,自己去看。”
“考试时间一小时。”谭晓晓宣布,“现在发卷。”
试卷传下去。前厅里只剩下钢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陆霆骁站起身,在考场里慢慢踱步。他的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声响。经过每个人身边时,都会稍微停顿一下。
他不是在看卷子,而是在看人。
半小时后,谭晓晓注意到一个细节——小张在写最后一道情景分析题时,笔尖悬了很久,然后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小王的卷子。
小王似乎察觉到了,把卷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小张脸色一白,低下头继续写。
谭晓晓和陆霆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没说话,但心里都有数了。
一小时后,收卷。
“下午两点考实际操作。”谭晓晓收起试卷,“题目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土豆削皮切丝、白菜清洗切块、和面揉面三项基本操作。评分标准已经贴在墙上了,自己去看。”
考生们陆续离开。李建军走到谭晓晓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谭晓晓问。
“谭师傅,我……”李建军低着头,“我笔试可能考得不好。最后那道分析题,我没完全看懂。”
“尽力就好。”谭晓晓拍拍他的肩膀,“下午实操是你的强项。”
李建军点点头,走了。
陆霆骁走过来,低声说:“小张刚才作弊,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谭晓晓叹口气,“下午实操时,我们盯紧点。”
“还有,”陆霆骁看着她,“谣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等考核结束。”谭晓晓目光坚定,“等成绩出来,公开张贴。到时候,谣言不攻自破。”
**谣言的升级**
然而谣言并没有因为考核的进行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中午吃饭时,谭晓晓去场部送材料,路过晒谷场,听见几个妇女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听说没有?食堂那个指标,早就内定给李建军了!”
“为啥啊?”
“还能为啥?李建军跟谭晓晓走得近呗!天天师傅长师傅短的,马屁拍得响!”
“可考核不是公开的吗?”
“做样子罢了!你看着吧,最后肯定是李建军赢。那些题啊、操作啊,说不定早就透给他了!”
谭晓晓停下脚步。
那几个妇女看见她,脸色一变,赶紧散了。
她继续往前走,在仓库门口又听见两个男职工的对话:
“要我说,谭晓晓一个女人,能把食堂管成这样?肯定背后有人!”
“陆团长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团长对她不一样。”
“所以啊,这次转正指标,就是陆团长给她的好处。让她安排自己人,以后食堂就成了她的地盘了!”
谭晓晓握紧了手里的材料袋,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谣言攻击的不只是她,还有陆霆骁,还有食堂的公平性。这是要把她和陆霆骁的关系,把食堂的声誉,把这次公平考核的努力,全都抹黑。
回到食堂,谭晓晓看见李建军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柴堆上,头埋在膝盖里。
“建军?”
李建军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谭师傅……我不想考了。”
“为什么?”
“外面都在说……说您早就内定我了。”李建军声音哽咽,“说我靠着拍您马屁才有的机会。我……我要是真考上了,就更说不清了。”
谭晓晓在他身边坐下。柴堆很凉,但她的声音很暖:
“建军,你看着我。”
李建军抬起头。
“我问你,你这大半年来,是不是每天凌晨四点来生火?”
“……是。”
“是不是食堂最脏最累的活,你都抢着干?”
“是。”
“是不是我教的东西,你都认真学,从没偷过懒?”
“是。”
谭晓晓点点头:“那你知道外面那些人,他们每天几点起床?食堂的活他们干过多少?我教的东西他们学过几样?”
李建军愣住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三道四。”谭晓晓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力量,“你如果因为这些话就放弃,那就真中了他们的计。他们会说:看,李建军自己都不敢考了,肯定心里有鬼。”
她站起来,看着李建军:“下午的实操,你给我拿出全部本事。考得上,是你应得的。考不上,是你技不如人。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自己的机会。”
李建军看着谭晓晓,眼泪终于掉下来。他用力抹了把脸:“谭师傅,我考!我一定好好考!”
**实操考核:真本事见真章**
下午两点,实操考核开始。
考场设在后厨,七个操作台一字排开。每个台子上放着一筐土豆、两棵白菜、一盆面粉。旁边是统一的刀具、砧板、面盆。
场部来了不少人围观——有场领导,有各班组代表,也有纯粹看热闹的职工。后厨挤得水泄不通。
谭晓晓、陆霆骁、老周三人担任评委。评分表上列着详细的标准:土豆丝要均匀细长,不能断;白菜块要大小一致,老叶去净;面团要揉到“三光”——面光、手光、盆光。
“考核时间四十分钟。”谭晓晓宣布,“现在开始!”
七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李建军动作最快。他先处理土豆——削皮刀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土豆皮均匀地脱落,几乎不断。然后切丝,刀起刀落,砧板上很快堆起一小堆粗细均匀的土豆丝。
赵铁牛力气大,但精细活差些。他削皮时削掉太多肉,切丝时有些粗有些细。但他有股狠劲,全神贯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小王动作最规范,每个步骤都按标准来,但速度偏慢。小张明显紧张,手在抖,切白菜时差点切到手。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
“看李建军那手法,真利索!”
“赵铁牛还是糙,你看那土豆丝,跟手指头似的。”
“小王太慢了,这样能干食堂的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谭晓晓在七个操作台之间走动,仔细观察每个人的操作规范、卫生习惯、工作效率。
陆霆骁站在她身侧,偶尔低声点评:“李建军确实扎实。小王规范但缺乏应变。小张……心态不行。”
三十分钟时,李建军第一个完成三项操作。他的土豆丝细如发丝,白菜块整齐划一,面团光滑圆润,达到了“三光”标准。
他举手示意完成,然后安静地站在操作台后,等待检查。
接着是赵铁牛、小王……最后是小张,在时间截止前几秒才勉强完成。
检查环节,老周拿着评分表,一项项仔细核对。土豆丝过秤——李建军出丝率最高,浪费最少;白菜块抽查——小王的最规范;面团检查——赵铁牛揉得最劲道,但表面不够光。
分数当场计算。
当老周宣布“李建军实操总分第一”时,围观人群里爆发出各种声音——有赞叹,有质疑,也有不屑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