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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塔内永恒不变的、泛着微光的景象和那股奇异的馨香再次将我包裹。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与我离开时几乎没有差别。
她依旧坐在那高高的藏品山王座上,手里换了一件新玩具——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如同液态星云的金色物质。
我沉默地走到角落那片属于我的区域,将手提箱放在一边,然后像一件被放回原位的物品一样,安静地站定,等待。
身上的礼服依旧笔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右眼深处残留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看起来与离开时并无二致。
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而不是完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
她似乎没有立刻注意到我的回归,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团流动的星云上,试图将它塑造成某种特定的形状,但它总是不听话地滑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耐心地等待着,呼吸平稳,如同蛰伏。
终于,那团星云再次从她指间溜走,散成一片金色的雾气,又缓缓凝聚。
她似乎有些懊恼,轻轻“啧”了一声,随手将它扔到王座旁那堆越来越多的“失败作品”上。
然后,她的目光才懒洋洋地扫过下方,落在了我身上。
灰白色的眼眸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我那身与周遭环境极不协调的礼服上转了转,然后又看向我的脸,尤其是那只浅灰色的右眼。
“哦,你回来了。”
她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疑问,没有高兴,也没有对任务结果的好奇,仿佛我只是去隔壁房间拿了个东西。
“......是。”
我低声回应。
“衣服很难看。”
她评价道,只是在评价一件收藏品的品相。
我没有回应。
她似乎也不期待我的回应,目光重新变得有些空洞,望向虚无的前方,手指无意识地在王座扶手上敲击着那段古怪的旋律。
空间再次陷入那种令我熟悉的、压抑的寂静。
任务完成了。
目标清除了。
没有赞赏,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对她而言,我出去执行任务这件事本身,或许还不如她手中那团不听话的星云来得重要。
所谓的价值,轻薄如纸。
于彼此,更无意义。
就在这时,骨门再次无声开启。
No.7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脖颈上的疤痕几乎看不见了。
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冷硬,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直接射向我。
他走到王座下方,躬身行礼:“大人。”
然后,他转向我,声音冰冷刻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任务报告已接收。目标确认清除,后续处理完成。评估等级:完美。”
他像是在念一段与我无关的公文,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座上,她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对这段汇报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兴趣。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完美?”
她重复了一遍,歪了歪头。
“所以,你没死,也没被抓住?”
“......是。”
我回答。
“嗯。”
她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一个验证性的数据。
“看来确实很耐用。”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对No.7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No.7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显然还有话想说,或许是关于任务的具体细节,或许是对我能力的进一步质疑,或许是对我继续留在此地的强烈不满。
但在她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注视下,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再次深深鞠躬。
“......属下告退。”
转身离开时,他投向我的最后一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警戒和警告。
骨门关闭。
空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她。
她似乎因为得到了“耐用”的验证而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同样是基于颜色变化的微弱推断),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团液态星云,尝试着重新塑形。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化。
完美。
评估等级:完美。
这两个字从No.7口中说出,带着极大的屈辱和不甘,却也是他对我能力的最高认可。
曾经,这是我攀爬编号时梦寐以求的评价。
如今,它只换来她一句“确实很耐用”。
或许,还有No.7更深重的杀意。
我理解他,一个目的完全不清,却颇有能力的人对充满掌控欲的他是个定时炸弹。
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了得到一个“耐用”的评价?
为了成为管理者们眼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为了在这片诡异的收藏馆里,扮演一个沉默的、随时待命的背景?
耳畔,仿佛又响起她曾经的话语,如今听来,字字诛心。
“你并不是需要我,我只是能见证你的存在。”
“但我并不重要,明白吗,重要的是你,重要的是你的存在。”
“纵使破烂溃败,你也要维持住这残缺的自我。”
是的。
维持。
维持这“完美”的杀戮技艺。
维持这“耐用”的身体。
维持这“残缺”的自我。
维持这......毫无意义的“存在”。
我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看着身上这套“很难看”的、却价值不菲的礼服。
然后,我开始无声地脱下它们。
动作缓慢,一丝不苟。
解开领结,脱下外套,衬衫,长裤......直到身上只剩下最基础的贴身衬衫,重新变回那个待在角落里的、近乎无形的“小狗”。
我将折叠好的礼服整齐地放在角落,如同处理一件废弃的工具。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从星云上抬起眼,看了一眼那叠放整齐的衣服,又看了看我。
“还是这样顺眼一点。”
她评论道,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下次出去,记得换回来再进来。”
“......是。”
我重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开始调动能量滋养依旧有些疲惫的右眼和精神。
外面的世界,“诚司”的任务,完美的评价,管理者的敌意......所有这些,都像一场短暂而嘈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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