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悬赏令，一金一赤，如同两轮太阳，悬浮在大殿的半空。
赤色的，是来自魔道巨擘的死亡宣告，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与怨毒。
金色的，是来自一个男人的狂妄回应，每一个笔画都闪烁着灵石的光辉。
执法堂的弟子们，刚刚还在为那份赤色悬赏令而颤抖，此刻，他们的呼吸却因为那份金色悬赏令而变得滚烫。
恐惧还在。
但一种更原始、更炙热的情绪，正在压倒恐惧。
那是贪婪。
一千万上品灵石？那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数字。
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加了一成。
更重要的是，这个机会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追杀沈浪”，而是变成了具体可行的“猎杀万魔殿”。
“堂……堂主……”那名负责拟稿的执事，声音依旧发颤，但内容已经完全变了，“公告……已经发出去了。通过宗门最高等级的七十二路灵犀信道，同步发往了北域三百六十座坊市，以及……黑市的‘天机阁’和‘百晓生’。”
他吞了口唾沫，补充了一句：“是……是加急，最高权限的。”
这意味着，就在刚才那短短的片刻，整个北域，乃至周边数个大域的地下世界，都收到了这份能让所有人心跳停止的金色悬赏。
“做得好。”沈浪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去，把钱长老的‘遗产’分门别类，灵石归灵石，丹药归丹药。咱们要开门做生意了，总得把货备齐了，别让人家客人等急了。”
“是！”
这一次，回应整齐划一，充满了亢奋。
弟子们一拥而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宝物，双目放光，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恐惧不能带来忠诚，但金钱可以。
至少，在钱烧完之前可以。
沈浪重新坐回他的宝座，双腿架在桌案上，欣赏着下方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喜欢混乱。
尤其是由他亲手制造的，可控的混乱。
万魔殿想玩舆论战，想让他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幼稚。
他们根本不懂，在这个世界上，比仇恨和正义更具煽动性的东西，是利益。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利益。
“你不担心？”夜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担心什么？”沈浪打了个哈欠，“担心他们真的把万魔殿给拆了，害我没得玩？”
“资金链。”夜凝的回答永远这么实在，“按刚才的规模发布，我们是在透支信誉。一旦后续奖励无法兑付，会引起反噬，其后果比万魔殿的追杀更严重。”
“谁说我要兑付所有了？”沈浪笑了，“我只是挂个牌子，告诉所有人，我这儿收货。至于他们是真是假，能不能抢到，那是他们的事。”
他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
是搅动整个修仙界，让所有人的视线都从他身上，转移到万魔殿身上的过程。
他要让万魔殿从猎人，变成猎物。
就在这时。
嗡！
大殿角落里，一座专门用来接收外部情报的传讯法阵，突兀地亮起了一道微光。
一名负责看守法阵的弟子愣了一下，随即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堂主！有……有情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么快？
沈浪抬了抬下巴。
那名弟子立刻催动玉简，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
“北域，青阳城，城西铁匠铺，疑似万魔殿联络点。掌柜王二麻子，炼气七层，左脸有三颗痣……”
情报很粗糙，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呵，想骗赏金想疯了。”一名弟子嗤笑出声。
话音未落。
嗡！嗡！嗡！
传讯法阵的光芒，突然从一道，变成了三道，五道……
紧接着，像是决堤的洪水！
嗡嗡嗡嗡嗡——！
整座法阵，在瞬间亮到了极致，上百枚传讯玉简同时被激活，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
“堂主！法阵……法阵要过载了！”看守弟子骇然失色。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这是信息轰炸！
一道道光幕，根本来不及细看，就在大殿半空中疯狂闪烁，层层叠叠，几乎要将穹顶都给遮蔽。
【急报！断云山脉黑风寨，三百马贼，疑似为万魔殿外围打手！】
【惊天大发现！我邻居的三舅姥爷的小叔子，好像是万魔殿的！】
【举报！百花谷长老与魔道妖人有染，速来！赏金分我一半就行！】
【沈浪前辈！我这里有万魔殿圣女的贴身肚兜，你要不要？给个价！】
【万魔殿总坛坐标（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
……
整个大殿，所有弟子都看傻了。
他们被这股由贪婪汇成的洪流，冲击得晕头转向。
这世上，原来有这么多“万魔殿”？
这已经不是情报大战了。
这是修仙界版的“我有一个朋友”故事会。
“安静。”
沈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蜂鸣。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但那双桃花眼里，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凝儿。”
“我在。”
夜凝上前一步，站到那片混乱的光幕瀑布之前。
她没有去看那些具体的内容。
她只是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庞大无比的神念，从她身上扩散开来。
那些疯狂闪烁的光幕，在她面前，仿佛变成了最基础的数据流。
她的脑海中，没有那些滑稽的举报，没有那些荒唐的流言。
只有一条条被拆解、分析、重组的信息。
【来源：黑市‘一线牵’】
【情报等级：丙下】
【关键词：流云城，回春堂，暗道，血腥味，魔气残留】
【交叉验证：与另外三条来自不同渠道的低级情报，存在重合指向】
【可信度：百分之三十七点四】
……
【来源：匿名散修】
【情报等级：丁上】
【关键词：百兽山脉，废弃矿洞，定期聚会，统一制式法袍】
【交叉验证：无】
【可信度：百分之十一】
……
海量的数据，在夜凝的识海中飞速流转，筛选，比对。
那些虚假的、无用的、异想天开的信息，被瞬间过滤。
而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的线索，都被她精准地捕捉，并且进行逻辑关联。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夜凝睁开了眼。
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瀑布，在她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幅清晰的三维星图。
绝大多数光点，都是黯淡的灰色。
但其中，有那么几十个光点，呈现出不同程度的亮度。
“筛选完毕。”
她伸出纤纤玉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嗡！
所有的光幕瞬间消失，只留下一条被放大了数倍的，闪烁着橙色光芒的情报。
“西陵郡，天风城，城南，‘多宝阁’。”
夜凝的语速平稳而清晰。
“表面为一普通法宝商铺，实为万魔殿在此郡的物资中转站及暗桩联络点。阁主刘长福，筑基后期，明面身份是天风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客卿。阁内有执事三名，弟子十五人。拥有三阶防御阵法，并有密道直通城外乱葬岗。”
情报之详细，连密道出口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份情报，由七个不同来源的信息交叉比对而成，其中一份，来自‘多宝阁’内部的一名炼气期伙计。他提供了阵法的部分节点图。”
“可信度，百分之九十二。”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震撼地看着夜凝。
这……这是什么怪物？
在那种能把人脑子冲垮的信息洪流中，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筛选、整合、并推演出一份如此精准的“必杀名单”？
沈浪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才是他最强的“外挂”。
什么系统，什么老爷爷，在绝对的算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很好。”
沈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既然货都送上门了，没有不收的道理。”
他看向那名已经完全化身迷弟的执事。
“把这份情报，复制一百份。然后，用匿名的方式，‘不小心’地泄露给天风城附近，那几个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的散修团伙。”
“比如，黑煞十八骑，夺命书生盟，还有那个……俏寡妇佣兵团。”
执事一愣：“堂主，我们……不自己动手吗？”
“我们？”沈浪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我们是发悬赏的庄家，为什么要亲自下场当打手？脏活累活，自然有的是人抢着干。”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记住，把那份阵法节点图，分成三份，分别给三个不同的团伙。告诉他们，这是独家消息。”
执事瞬间懂了。
这是要让他们狗咬狗啊！
为了抢头功，这三个团伙怕不是要先把另外两个给黑了！
高！实在是高！
“属下明白！”执事领命，立刻兴奋地去办了。
沈浪做完这一切，又施施然地坐了回去，甚至还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盘灵果，优哉游哉地啃了起来。
仿佛刚才那个搅动一城风云的命令，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大殿内的气氛，从狂热，慢慢变得有些焦灼和期待。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场发生在千里之外的，由他们堂主一手导演的猎杀，结果会是怎样。
大约一个时辰后。
嗡！
另一座传讯法阵，代表着合欢宗在外的产业联络渠道，突然亮起。
一名弟子接取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堂……堂主……”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天风城分舵传来消息……多宝阁……没了。”
“什么没了？”沈浪吐出一颗果核。
“就是……被夷为平地了！”那名弟子几乎是吼出来的，“黑煞十八骑、夺命书生盟和俏寡妇佣兵团，三个团伙为了抢一个万魔殿执事的脑袋，在多宝阁打起来了！最后不知是谁，引爆了多宝阁的地下灵脉……”
“整个多宝阁，连带半条街，都炸上了天！”
“现在……现在黑煞十八骑的头领，正提着那个执事的半颗焦黑的脑袋，指名道姓，要来我们执法堂……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