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成。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从沈浪的嘴里吐出来。
却像三座无形的山,轰然砸进了执法堂大殿每一个人的心里。
整个大殿,死寂无声。
那名刚刚还鼓起勇气,跪地禀报的执事,此刻彻底僵住了。他仰着头,嘴巴半张,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被雷劈过后的呆滞。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或者,是这位新上任的堂主,疯了。
不只是他,大殿里所有残存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他们刚刚还在为万魔殿那份堪称灭世级的悬赏令而肝胆俱裂,觉得天都塌了。结果新堂主的回应,是天塌了?没事,我再往上加一层。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堂……堂主……”那名执事的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您……您没说笑吧?高……高一成?那可是一千一百万上品灵石!还有……还有那些……”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万魔殿拿出来的,是道器,是上古丹方,是长老席位!这些东西,怎么“高一成”?难道合欢宗还能送人一个太上长老当当吗?
“笑?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沈浪瞥了他一眼,那懒散的模样,的确很像在开玩笑。
“可是……可是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执事终于把心里最大的恐惧喊了出来,“把整个合欢宗卖了,也凑不出这个零头啊!这……这是要让宗门万劫不复啊!”
这一声,也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钱呢?
拿什么跟人家斗?
万魔殿那是传承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魔道巨擘,底蕴深不可测。合欢宗在北域算是一号人物,可放眼整个修仙界,也就是个二流偏上的宗门。
鸡蛋碰石头?
不,这是尘埃要撼动星辰!
“钱?”
沈浪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很灿烂,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走下宝座,踱步到那名执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有前途。知道替宗门算账了。”
他话锋一转,环视着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启动护山大阵,然后我跟凝儿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没人敢回答,但他们疯狂点头的内心,已经出卖了自己。
“蠢。”
沈浪毫不客气地吐出一个字。
“人家把我们的画像贴满了全世界,恨不得在茅房的厕纸上都印上我的脸。躲?你能躲到哪里去?整个修仙界都会变成他们的眼睛。你今天藏在王大妈家的米缸里,明天就会有人为了那千万灵石,把王大妈连人带缸一起卖了。”
他的话很糙,但理很真。
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躲是死路一条。”沈浪竖起一根手指,“守,在宗门里当缩头乌龟,更是取死之道。用不了三个月,那些被赏金冲昏了头的疯子,就能把我们合欢宗的山门给踏平了。宗主再能打,他能挡住全世界的贪婪吗?”
他摊了摊手。
“所以,你看,我们没得选。”
“他们想把这场游戏变成一场狩猎,我们是被追的猎物。”沈浪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那我们就把规则改一改。”
“把猎场,变成战场。”
“他们花钱雇人来杀我们,那我们就花更多的钱,雇人去杀他们!”
“他们不是喜欢躲在暗处吗?不是喜欢玩渗透吗?好啊,我把他们一个个从老鼠洞里揪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晒!我倒要看看,当他们每一个外围据点,每一个暗桩,都变成明码标价的赏金时,他们还能不能坐得住!”
一番话,说得整个大殿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沈浪这番疯狂而又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的理论给镇住了。
把被动的猎物,变成主动的猎人。
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悬赏对抗悬赏!
这思路……何其大胆!何其狂妄!
那名执事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但他还是抓住了最核心的问题,小声地,几乎是绝望地嘀咕了一句:“可……可我们还是没钱啊……”
“谁说我们没钱?”
沈浪反问。
他转身,走回那堆积如山的,从钱长老及其党羽处抄家得来的“遗产”前。
他甚至都懒得用手。
就那么随意地,一脚。
砰!
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储物箱被他踹翻。
刹那间,五光十色的宝光,冲天而起!
哗啦啦——
那不是金币,不是银锭。
那是灵石。
是堆积成山的,闪烁着纯净光芒的,上品灵石!
数以百万计的上品灵石,就这么被粗暴地倒了出来,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一些弟子下意识地躲闪,生怕被这“财富”砸到脚。
这还没完。
沈浪又是一脚,踹翻了另一个箱子。
这一次,滚出来的是一枚枚被禁制封印的玉简,和一本本泛着岁月气息的古籍。
“钱长老私藏的功法秘术,一百三十七部,其中地阶上品三部。拿出去,随便一部都能让一个三流门派抢破头。”
砰!第三脚。
各种瓶瓶罐罐滚了一地,浓郁的丹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丹药,三千六百瓶。从辟谷丹到能助化神修士突破小境界的‘紫极破障丹’,应有尽有。”
砰!第四脚。
各色法宝的光华,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的眼。
“法宝,七十二件。灵宝三十六件,通天灵宝三件,虽然都有残损,但拿出去卖,换个几百万灵石不成问题。”
沈浪每踹一脚,每报出一串数字,大殿内所有弟子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知道钱长老贪,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能这么贪!
这已经不是一个长老的私库了,这是一个宗门的宝库!
沈浪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重新走回到那名已经彻底傻掉的执事面前。
“现在,”他俯下身,懒洋洋地问道,“你觉得,我们有钱吗?”
执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世界观,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反复碾碎,重塑,再碾碎。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夜凝,向前一步。
“经初步计算,”她那毫无波动的声线响起,“仅凭现有资产,足以支撑悬赏令发布三个月。前提是,万魔殿外围据点的覆灭率,不超过百分之三十。若将钱长老在各大坊市的暗中产业变现,可将支撑时间延长至一年。”
她顿了顿,给出了结论。
“此计,可行。”
理性的数据,冰冷的分析,给了沈浪那疯狂的计划,一个坚实到无懈可击的地基。
这一下,再无人质疑。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滚烫。
恐惧?
依然有。
但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炙热的情绪,正在疯狂滋生。
那是贪婪,是兴奋,是与有荣焉的狂热!
怕什么?
堂主说了,我们不是猎物,我们是猎人!
怕什么?
万魔殿有钱?我们堂主比他们更有钱!
沈浪很满意这种气氛的变化。
他要的不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而是一群闻到血腥味就会发狂的饿狼。
“听明白了吗?”他重新坐回宝座,双腿再次嚣张地架在桌案上。
“听明白了!”那名执事猛地一个激灵,双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这一次,他的话音里,再无半分恐惧和犹豫,只剩下无尽的狂热与崇拜。
“去吧。”沈浪挥了挥手,“拟公告,用最高等级的加密灵印,发往所有我们能联系上的情报商会和黑市。记住,措辞要嚣张一点,别堕了我执法堂的威风。”
“是!属下遵命!”
执事连滚带爬地起身,抓起一枚空白玉简,冲向偏殿,仿佛晚一秒,那泼天的富贵就会飞走一样。
沈浪打了个哈欠,重新将那份来自万魔殿的赤红色悬赏令投影在半空中。
他伸出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嗡。
一道金色的光幕,在赤红色悬赏令的旁边,缓缓展开。
执事的工作效率很高,不过片刻,一份新鲜出炉的,充满了暴发户气息的悬赏公告,便已成型。
【合欢宗执法堂悬赏令】
“万魔殿宵小,藏头露尾,不过土鸡瓦狗。”
“本座沈浪,今以执法堂之名,邀天下同道,共猎群魔。”
“凡提供万魔殿据点情报者,经核实,赏:上品灵石十万。”
“凡斩杀万魔殿普通弟子者,凭身份令牌,赏:上品灵石一万。”
“凡斩杀万魔殿执事者,凭人头,赏:上品灵石一百万。”
“凡斩杀万魔殿护法者,凭人头及神魂烙印,赏……”
公告的末尾,那奖励列表,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万魔殿的悬赏令复制了过来,然后在每一项的后面,都用更加刺眼,更加巨大的金色字体,标注了新的数额。
“赏:上品灵石一千一百万。”
“赏:上古丹方‘九转还魂丹’及炼制材料一份。”
“赏:完整道器‘七宝妙树’(仿品)一株。”
“赏:合欢宗客卿长老席位一席,及本座亲自指点功法一次。”
血色的悬赏令,与金色的悬赏令,就这么并排悬浮在大殿中央。
一个充满了阴森的杀意,一个充满了赤裸裸的,蛮不讲理的嚣张。
沈浪看着这幅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敲着桌案,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用只有自己和夜凝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哼唱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