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的震动终于停了。
带着热气的金属尘埃慢慢飘落，在淡金色的光雾里闪着梦幻的光。
林深背靠着一根断裂的、满是划痕的主梁，大口喘着气。
胸口那枚叫“规则之锚”的核心还在剧烈震动，像一颗刚诞生的心脏，每次跳动都把滚烫的能量送到全身每个角落。
他赢了——用近乎自杀的方式，强行融合了被割裂的过去和现在，换来了能够改写现实的十秒。
但代价，才刚刚开始。
【“时渊之城”权限移交倒计时：71小时48分11秒。】
匣灵绝对理性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冰冷得像手术刀划过神经。
【建议：优先激活“深渊之眼”模块。】
【否则，无法在权限移交完成前，锁定“千年裂隙”的最终坐标。】
林深疲惫地闭上眼睛，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手指下面，能摸到一个滚烫的烙印——那枚从童年记忆里复苏的铜钱，此刻正深深印在他意识最深处，成了他完整“存在”的根基。
他比谁都清楚，匣灵说的“深渊之眼”，是这座时渊之城最古老、最核心的观测系统，传说能看透时间河流的每一道波纹。
要打开它，就得献上最真实的“存在印记”当钥匙。
那个印记，就是他刚刚用半条命才拼凑完整的、关于“实验体delta-7”的全部基因记忆。
那个他发誓再也不去碰的噩梦。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
金色的光雾被一道高挑的身影分开，苏晚棠踩着满地的金属碎片走过来。她脸色苍白，但眼神锋利得像刀子。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刚从爆裂的黑色立方体残片里提取出来的数据晶核，上面流淌着瀑布一样的信息。
“你疯了。”她走到林深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惊动空气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你向全时空广播了你的全部记忆……包括那段，关于‘零号’的原始数据。”
她说的“零号”，是“基因觉醒计划”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融合了“时空核心”碎片的实验体的内部代号。
一个只存在于最高机密档案里的名字。
一个……代表着禁忌和灾难的名字。
“江城外三十七个空间跳跃点已经被异能管控局全部封锁了。地下，万象商会正在紧急调动他们的‘黑潮舰队’。”苏晚棠顿了顿，看着林深没什么血色的脸，语气复杂，“他们不是来抓你的——是怕你死得太快，引发不可控的连锁爆炸。”
一个带着“零号”完整记忆的活体样本，要是死了，里面蕴含的时空信息会瞬间引爆，足够把整个江城从现实维度里抹掉！
“呵，”林深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溢出一丝血腥味，“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一个‘该被删除的人’，怎么活得比谁都久。”
话音刚落，他猛地抓住身边那根断裂的破律矛残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进脚下的一个金属凹槽里！
“启动‘系统深层协议’！”他在心里咆哮，“目标——解析【深渊之眼】！”
嗡——！
刹那间，林深的视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撕开！
无数条璀璨又诡异的光带取代了现实世界，像一条条通往不同命运的时光隧道。
每一条光带里，都映照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林深”。
他看到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孩子，跪在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里，一边哭，一边用小刀撬开芯片，换一个发霉的面包。
他甚至看到一个穿着古老青铜战甲、拿着双月弯刀的战场悍将，在血红色的夕阳下，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些是……基于我的基因信息，可能存在的平行时空的我？
【警告：检测到初代时空核心遗留的量子纠缠态……】
【启动‘观测代价协议’……】
血红色的系统提示刚浮现，林深就感觉大脑像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
钻心的剧痛炸开，一段温馨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妈妈笑着，把一串晶莹剔透的风铃草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揉着他的头说：“小深，七岁生日快乐。”
那是他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可下一秒，这画面就像被无形的火焰烧光了，化成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了。
他能想起“生日”这个词，却再也想不起那个下午的任何细节，想不起糖葫芦是什么味道，想不起妈妈当时的笑容。
一种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空洞感，让他浑身发冷。
“继续！”林深咬碎了后槽牙，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我不管代价是什么！我要看到‘裂隙’到底在哪儿！”
他把更多的精神力，像燃料一样疯狂灌进“深渊之眼”！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被那无穷无尽的平行时空信息流彻底撑爆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
整座废铁神庙，那百万吨承载着记忆的金属残骸，突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一起震动！
一块块锈迹斑斑的钢板表面，竟然像镜子一样，浮现出流光溢彩的活动画面！
那画面，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未来三秒内即将发生的场景！
一道漆黑的影子像鬼一样穿墙而入，手里的匕首闪着湮灭能量的幽光，悄无声息地直刺林深后颈要害！
画面里，苏晚棠察觉到了危险，第一时间挥掌拍出，一道强烈的“逆频干扰”波纹轰向黑影，却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力场轻易弹开，她自己反而被震得踉跄后退！
更远处的背景画面里，神庙外的海面，正无声地掀起百米高的巨浪，一艘通体漆黑、船身刻满古老符文的潜艇，像一头来自深渊的巨兽，正缓缓上浮！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几乎是在画面浮现的同一瞬间，现实中的林深，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放弃了对“深渊之眼”的强行操控，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左侧翻滚！
嗤——！
冰冷的匕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狠狠钉在他刚才靠着的金属梁柱上，直接刺进去半尺深！
黑影一击落空，显然愣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这志在必得的偷袭，会被对方以这种近乎预知的方式躲开。
就是这不到半秒的迟疑！
“找死！”苏晚棠的怒喝声响起。
她已经从被震退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七道淡金色的光环层层叠叠浮现，然后猛地收缩，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长鞭，狠狠抽向黑影！
黑影反应极快，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鞭子的抽击。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就感觉脚下一紧——不知何时，几根断裂的金属电缆像活过来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脚踝！
是林深！
他在翻滚的同时，已经用最后的精神力，激活了废铁神庙里那些具有“记忆活性”的金属残骸！
“抓住他！”林深咳出一口血，嘶声喊道。
黑影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电缆，身体向后急退，眼看就要再次融入墙壁的阴影中。
可就在这时，整座神庙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灯灭了，而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
林深和苏晚棠同时转头，看向神庙那破碎的穹顶方向——
透过巨大的缺口，他们看到，海面上那艘漆黑的潜艇，已经完全浮出了水面。
它大得离谱，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峰。船身上那些古老的符文，此刻正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色的光，像是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潜艇的顶端缓缓打开，露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发射口。
没有声音，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已经笼罩了整个废铁神庙。
“是万象商会的‘黑潮级’战略潜舰……”苏晚棠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们真的来了……而且，是带着‘湮灭级’的主炮来的。”
林深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起身。
他看着穹顶外那艘巨舰，又看了看那个已经退到阴影边缘、随时可能消失的黑影杀手。
突然笑了。
“有意思。”他说，“一个想杀我，一个怕我死。”
他向前走了一步，胸口的“规则之锚”再次开始发光，但这次的光芒很稳定，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
“那就看看，谁的动作更快。”
黑影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那艘潜艇的威胁。他犹豫了一瞬——这一瞬，对林深来说已经足够了。
“晚棠，左边第三根柱子！”林深突然喊道。
苏晚棠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出于绝对的信任，她几乎在林深开口的同时就动了。金色长鞭化作一道流光，狠狠抽在左边第三根金属柱子上！
那柱子表面，一块锈蚀的钢板应声碎裂，露出里面一个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透明的水晶球。球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慢旋转，像是缩小的星空。
黑影在看到那水晶球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深的手，先一步按在了水晶球上。
【检测到‘时渊之城’次级控制枢纽……】
【正在验证权限……】
【验证通过。身份确认：实验体delta-7（零号基因序列携带者）。】
【次级控制权限，临时激活。】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落下，水晶球内部的光点旋转速度骤然加快！
整座废铁神庙，再次开始震动。
但这次的震动，和之前完全不同——它是有规律的，像是在呼应某种古老的节奏。
神庙每一块金属的表面，都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交织、蔓延，最后在穹顶正中央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银色光环。
光环中央，空间开始扭曲、折叠，显露出一个深邃的通道入口。
通道的另一头，隐约可见一片荒芜的、布满裂痕的大地，天空中悬挂着三颗颜色各异的月亮。
“千年裂隙……”苏晚棠喃喃道。
林深紧紧握着水晶球，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都在被快速抽走。激活这个次级控制枢纽，代价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但他没有松手。
他看着黑影，又看了看穹顶外那艘已经开始充能、炮口亮起危险红光的潜艇。
“你们不是都想要吗？”林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那就进来拿。”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进了那个银色光环中央的通道。
苏晚棠毫不犹豫地跟上。
黑影在原地僵了一秒——这一秒，外面潜艇的主炮充能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
他没有选择了。
咬了咬牙，黑影也化作一道黑烟，冲进了通道。
就在三人身影消失在通道内的下一秒——
轰——！！！
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的暗红色能量光束，从潜艇的主炮口喷涌而出，瞬间贯穿了废铁神庙的穹顶，将林深刚才站立的位置，连同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蒸发成了基本粒子。
整座神庙，在爆炸中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金属开始崩塌、坠落。
但那个银色光环，却在爆炸的余波中稳稳地维持着，通道入口没有丝毫动摇。
潜艇的指挥室里，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肩章上绣着金色万象图案的中年男人，正通过屏幕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报告，目标已进入‘裂隙通道’。”副官低声说。
中年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启动‘追踪协议’，锁定通道坐标。通知总部，‘零号’已进入预设区域，请求启动‘最终清除方案’。”
“是！”
命令下达的同时，潜艇开始缓缓下沉，船身上的符文再次亮起，这次是幽蓝色的光。
而在通道的另一头——
林深踉跄着从空间波动中跌出来，单膝跪在一片干燥的、布满龟裂的土地上。
他抬头，看到了那三颗悬挂在天上的月亮。
一颗血红，一颗苍白，一颗幽蓝。
三颗月亮的光交织在一起，把这片荒芜的大地照得诡异而阴森。
“这里就是……千年裂隙？”苏晚棠跟在他身后出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松开手，那颗水晶球已经失去了光泽，表面布满了裂痕。刚才强行激活通道，几乎把它耗尽了。
他把它小心地收进怀里，然后才慢慢站起来。
“应该是。”他说，“我能感觉到……这里的时空结构很不稳定，到处都充满了裂缝。”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传来了空间波动。
黑影也从通道里出来了。
他刚一落地，就立刻摆出了战斗姿势，匕首横在胸前，眼神冰冷地盯着林深。
但林深没看他。
林深在看远处——在那片荒芜大地的尽头，有一座黑色的、高耸入云的山峰。
山峰的顶端，隐约能看到建筑的轮廓。
像是一座……城堡。
“那是哪里？”苏晚棠也看到了。
林深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我们要的答案，就在那儿。”
黑影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们逃不掉的。万象商会已经锁定了这个坐标，最多三个小时，‘清除者’就会抵达。”
林深这才转头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黑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深会问这个。
“我没有名字。”他说，“只有代号——‘影七’。”
“好，影七。”林深点点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杀我，然后我们一起死在这儿。第二，暂时合作，先搞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也许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影七沉默了。
他看着林深，又看了看苏晚棠，最后目光落向远处那座黑色山峰。
外面的世界，万象商会的潜艇正等着。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留在这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影七冷冷地问。
林深笑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影七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他缓缓放下了匕首。
“暂时合作。”他说，“但如果你有任何异动，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成交。”林深伸出手。
影七没去握，只是冷冷地转过身，看向那座黑色山峰：“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三个小时……我们得在那之前，找到有用的东西。”
林深收回手，也不在意。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片陌生天地里混乱的时空能量，胸口的“规则之锚”又开始微微发热。
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而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个传说中的“千年裂隙”里。
前有未知的危险，后有追兵。
时间，真的不多了。
“走吧。”林深说，率先迈开脚步，朝着那座黑色山峰的方向走去。
苏晚棠跟在他身边，影七落后几步，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三人在三颗月亮的诡异光芒下，踏上了这片布满裂痕的荒芜大地。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高处——
那座黑色山峰顶端的城堡里，一双苍老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眼睛的主人，透过水晶窗，看着远处那三个渺小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终于……来了。”
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零号的继承者……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大厅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一群……沉睡的野兽，开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