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还黑着。
铁匠铺内却已人影攒动。战无极将最后一桶冷水浇在头上,抹了把脸,水珠顺着古铜色的胸膛淌下。他抓起那柄血纹战斧,斧刃在昏黄的火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老雷,盾牌检查了没?”
“查了三遍。”雷烈拍打着手中那面厚重铁盾,盾面刻着简陋的狼头纹,“昨儿又加了层兽皮衬里,震劲儿能消三成。”
福斯特在角落擦拭长刀,刀身映出他沉默的脸。张清云盘坐在火塘边,双手虚抱丹田,周身有淡青气流流转——这是青云剑宗的基础心法,在这流放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坚韧。
萧辰已经站在门口。他背对着火光,身形如剑般笔直,右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从半个时辰前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问。
卡琳娜将圣徽贴身收好,又在软甲外套了件灰色披风。赤红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碧绿眼眸中倒映着跃动的火焰。她走到林风身边,声音很轻:“圣焰恢复了八成,够用。”
林风点头,目光扫过铺内每一个人。
上川彻依旧在阴影里。他换了把新的打刀,刀鞘是深黑色,没有任何纹饰。右手手背上的黑色太阳纹身在昏暗光线中几乎看不见,但林风能感觉到那纹身正微微发烫——这是灵剑流运转的征兆。
凌虚子将最后一张符箲收进怀中,道袍袖口鼓鼓囊囊。他捻须走到林风面前,递过三张黄符:“这是‘神行符’,贴在腿上,半个时辰内脚程能快三成。突围或追杀时用。”
陈静检查完弩箭,又清点了腰间皮囊里的各类药剂——止血的、解毒的、提神的。这些都是林风这几日用《万化源诀》辅助炼制的,药效比集市上买的强一倍不止。
苏晓晓最后一个准备好。她背了个半人高的藤箱,里面塞满骨板、卷轴、铜制仪器。见林风看过来,她解释道:“记录设备。掠空商会的战斗方式、人员配置、据点布局……这些数据以后都用得上。”
林风没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盟约之书,翻到空白一页。混沌气注入,书页上浮现出据点地图的复刻版,比赵铁山给的更加详细,连一些隐藏的陷阱位置都标注了出来——这是他昨夜用《数据真解》推演的结果。
“都过来。”
众人围拢。
林风指着地图:“据点在‘断刃峡’,地形如名,两侧是百丈峭壁,只有一条三丈宽的通道能进去。他们在这里、这里、这里,设了三处暗哨。”
他指尖点在三处红标上:“暗哨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卯时整换岗。我们卯时一刻到,正好是他们换岗后最松懈的时候。”
“怎么打?”战无极问。
“兵分三路。”林风在地图上划出三条线,“我、萧辰、上川彻,从正面强攻,吸引主力。战无极,你带雷烈、福斯特、张清云,从西侧峭壁攀下去,那里有个裂缝能直接通到据点仓库。卡琳娜、凌虚子、陈静、苏晓晓,你们绕到东侧高地,远程压制。”
他看向每个人:“正面要打得狠,打得他们以为我们全力进攻。西侧要快,进去后先烧仓库,断他们补给。东侧要准,专射头目和弓箭手。”
“什么时候动手?”萧辰问。
“以卡琳娜的圣焰为号。”林风道,“你们在东侧高地就位后,卡琳娜用圣焰在空中打出一个十字光焰。光焰一出,三路同时动手。”
众人点头。
林风收起盟约之书,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掠空商会在流放之地扎根多年,手段狠辣。这一战,不是切磋,是生死搏杀。我要你们记住三点。”
铺内安静下来。
“第一,别留情。你留情,死的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第二,别贪功。完成任务是第一要务,战利品等打完再说。”
“第三……”林风顿了顿,“都活着回来。”
没有人说话。火光照着一张张沉默的脸,有的年轻,有的沧桑,但眼神都一样的坚定。
战无极咧嘴一笑,扛起战斧:“放心吧林兄,我战无极的命硬着呢。”
“出发。”
没有更多动员,没有豪言壮语。十一人鱼贯走出铁匠铺,没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戈壁的夜风很冷,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众人贴了神行符,脚程极快,在崎岖的地形上如履平地。林风跑在最前,混沌气在眼中流转,黑暗视物如白昼。
三十里路,两刻钟便到。
断刃峡出现在前方。那真如一道被巨刃劈开的大地伤口,两侧峭壁陡立,中间狭长的通道在黎明微光中像怪兽张开的嘴。
林风抬手,众人止步。
“按计划,分头行动。”
战无极带着西侧小队悄无声息地绕向峭壁西侧。卡琳娜四人则向东侧高地摸去。
林风、萧辰、上川彻留在原地,隐蔽在一块巨岩后。从这里能清楚看到据点入口——两扇厚重的木门,门楼上站着两个哨兵,正抱着长矛打瞌睡。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正在退去,戈壁的轮廓逐渐清晰。
林风盯着据点方向,混沌气感应到里面至少有四十道生命气息,其中三道格外强大——应该是七阶的首领和两个副手。
“来了。”萧辰忽然低声道。
东侧高地上,一点金光亮起。
那金光起初只有豆粒大小,随即膨胀、升空,在空中爆开成一朵十字形的火焰光焰。光焰纯金色,在渐亮的天空中格外醒目,将方圆百丈照得亮如白昼。
据点门楼上的哨兵猛然惊醒,揉着眼睛看向天空。
就在这一瞬间——
林风动了。
他如离弦之箭冲出巨岩,身形在黎明微光中拉出一道残影。三十丈距离,三步即到。门楼上的哨兵甚至没来得及呼喊,林风已纵身跃起,右手并指如剑,混沌气凝聚指尖。
噗、噗。
两声轻响。两个哨兵眉心同时出现一个血洞,仰面倒下。
林风落地,双拳轰在木门上。
轰!
厚重的木门如纸糊般炸开,木屑纷飞。门后的两个守卫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起。
据点内瞬间沸腾。脚步声、呼喊声、兵器碰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数十道身影从营房、仓库、箭楼中冲出,衣衫不整,但手中兵器闪着寒光。
林风站在破碎的大门处,迎着涌来的人潮,缓缓抽出腰间的刀——那是把普通的钢刀,但在混沌气灌注下,刀身泛起灰色流光。
第一个冲到面前的是个壮汉,手持双斧,狞笑着劈下:“找死!”
林风侧身,刀光一闪。
壮汉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双斧还举在空中,脖颈却已多了一道血线。血喷出时,林风已越过他,冲入人群。
刀光如灰色的风,所过之处,肢体断裂,鲜血飞溅。没有一招多余,没有一丝犹豫。每一刀都斩在要害,每一击都致命。
萧辰和上川彻从两侧杀入。
萧辰的剑如青色的流水,在人群中穿梭。剑锋不斩盔甲,专刺咽喉、眼睛、关节缝隙。剑出必有人倒下,倒下的都没了声息。
上川彻更简单。他的刀只斩脖子。无论对手用什么兵器格挡,无论从什么角度攻来,他的刀永远只奔着脖颈去。一刀,断头。再一刀,又一颗头颅飞起。他如死神般沉默前行,身后留下一地无头尸体。
三人如三把尖刀,刺入据点心脏。
但掠空商会能在此地扎根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最初的混乱过后,剩下的人迅速组织起防线。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爬上箭楼,开始放箭。
箭雨落下。
林风挥刀格挡,混沌气在身前形成无形屏障,箭矢撞上即被弹开。但箭矢太多,太密,他不得不放慢脚步。
就在这时,东侧高地传来弩弦震动声。
陈静的弩箭到了。
三支破甲箭呈品字形射向箭楼,精准命中三个弓箭手的咽喉。箭楼上的攻势一滞。
紧接着,凌虚子的符箲到了。
五张雷符化作五道蓝色电光,落入盾牌阵中。电光炸开,盾牌手被电得浑身抽搐,阵型瞬间溃散。
卡琳娜的圣焰也到了。
金色火焰从天而降,如雨点般落在人群密集处。被圣焰沾身的人发出凄厉惨叫,无论怎么扑打都无法熄灭火焰,转眼烧成焦炭。
正面压力大减。
林风抓住机会,混沌气灌注双腿,身形骤然加速,如蛮牛般撞入溃散的盾牌阵中。刀光连斩,五颗头颅同时飞起。
他看到了据点中央那栋最大的木屋——首领所在。
也看到了从木屋中走出的三个人。
中间那人四十来岁,面容阴鸷,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握着一柄蛇形长剑。气息赫然是七阶巅峰,比林风还要强一线。
左边是个瘦高个,手持双刺,气息七阶初位。右边是个胖子,扛着柄重锤,也是七阶初位。
“三个七阶……”萧辰退到林风身侧,剑锋滴血。
“正好。”林风甩去刀上血迹,“一人一个。”
独眼首领盯着林风,独眼中闪过凶光:“就是你,杀了我商会的人,还敢打上门来?”
“不只杀你的人。”林风淡淡道,“今天还要灭你的据点。”
“狂妄!”胖子怒吼,重锤砸地,地面龟裂,“大哥,让我撕了他!”
瘦高个冷笑:“这小子交给我,我喜欢细皮嫩肉的。”
独眼首领却抬手制止两人,盯着林风:“我看你身手不错,给你个机会。现在跪下效忠,饶你不死,还能让你在商会当个队长。”
林风笑了:“我也给你个机会。现在自断一臂,滚出流放之地,饶你不死。”
独眼首领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找死。”
他动了。
蛇形长剑如毒蛇吐信,刺向林风咽喉。剑尖在空中颤动,幻出三道虚影,分不清哪道是真。
林风不退反进,钢刀横斩。
刀剑相撞,火星四溅。
独眼首领脸色微变——他这一剑用了八分力,竟被林风轻易挡下。更让他心惊的是,剑上传来的反震力道大得惊人,震得他虎口发麻。
“你不是七阶!”独眼首领惊道。
“谁说我是七阶了?”林风刀势一转,由斩变挑,刀尖直刺独眼首领心口。
与此同时,萧辰对上了瘦高个,上川彻对上了胖子。
东侧高地上,苏晓晓飞快记录着战斗数据:“林风对战七阶巅峰,力量压制。萧辰剑法精妙,但对方身法诡异,暂时僵持。上川彻刀法纯粹,完全压制对手……”
她忽然停下笔,看向据点西侧。
那里,仓库方向冒起了浓烟。
“战无极他们得手了。”
仓库火起,据点内更乱。许多人丢下兵器,跑去救火。正面战场的压力骤减。
独眼首领也看到了浓烟,独眼中闪过狠色:“你们还有后手?”
“多的是。”林风刀势越来越快,混沌气在刀身流转,每一刀都重若千钧。
独眼首领越打越心惊。他明明境界更高,却被林风完全压制。那灰色的气流诡异至极,能侵蚀他的剑气,还能吞噬他的灵力。
不能再拖了。
他忽然暴退三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令牌上。
令牌爆发出刺目的黑光。
黑光中,传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据点地面开始震动。中央的空地上,泥土翻涌,一只巨大的、腐烂的手掌从地底伸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一共八只手掌,撑开地面,一个庞大的身影正从地底爬出。
那是一只……难以形容的怪物。
它有着类似蜘蛛的身躯,但腹部是腐烂的人体,八条腿都是人类的手臂。头颅则是三个骷髅头拼接而成,眼眶中燃烧着绿色的鬼火。
怪物爬出地面,仰天发出刺耳的尖啸。啸声中蕴含着精神冲击,离得近的几个掠空商会成员抱头惨叫,七窍流血而亡。
“噬魂蛛魔……”东侧高地上,苏晓晓脸色发白,“记载中的深渊生物,以吞噬灵魂为食。掠空商会竟敢饲养这种东西!”
独眼首领狞笑:“本来想过些时日再放出来,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噬魂蛛魔八条人臂腿同时移动,速度快得惊人,直扑林风。三颗骷髅头同时张开下颌,喷出三道绿色的灵魂火焰。
火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声响。
林风瞳孔收缩——这不是物理攻击,是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他的《不灭经》第六层“神魂如灯”自动运转,识海中亮起灰色灯火,将灵魂火焰隔绝在外。
但火焰太强,灯火剧烈摇曳。
就在这时,卡琳娜的吟唱声从东侧高地传来。
那是古老而神圣的语言,每个音节都蕴含着净化之力。随着吟唱,她手中的圣徽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巨大的火焰圣矛。
“以圣焰之名——”
卡琳娜将圣矛投出。
圣矛如金色流星,划破黎明天空,精准命中噬魂蛛魔中间那颗骷髅头。
轰!
骷髅头炸开,绿色鬼火四溅。噬魂蛛魔发出痛苦的嘶吼,剩下的两颗头颅疯狂扭动。
独眼首领脸色大变:“圣焰?你们是圣殿的人?!”
“现在知道,晚了。”林风趁噬魂蛛魔受创,身形如电冲至独眼首领面前,钢刀直劈而下。
这一刀,蕴含了混沌气的全部力量。
独眼首领举剑格挡。
铛!
蛇形长剑应声而断。刀锋去势不减,从独眼首领眉心劈下,一直斩到胸膛。
独眼首领瞪大独眼,低头看着自己裂开的身体,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轰然倒地。
首领一死,剩下的人彻底崩溃。
胖子被上川彻一刀断头。瘦高个想逃,被萧辰一剑穿心。
噬魂蛛魔还在挣扎,但失去操控者后,行动变得迟钝。卡琳娜又投出三柄圣焰长矛,将剩下两颗头颅全部击碎。
怪物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一滩腐烂的脓水。
战斗结束了。
据点内还活着的掠空商会成员不到十人,全部跪地投降。仓库的火被战无极他们扑灭了一半,剩下的任其燃烧——里面大多是抢来的赃物,烧了干净。
黎明终于完全到来。
晨光洒在断刃峡,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林风站在据点中央,钢刀拄地,微微喘息。这一战消耗不小,但收获更大。
战无极提着两个大箱子从仓库方向走来,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黑石币和各类珍稀矿石。
“发财了!”雷烈咧嘴大笑。
萧辰收剑归鞘,走到林风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林风看着跪在地上的俘虏,沉默片刻,对赵铁山派来的那两个铁岩堡护卫道:“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理。据点里的东西,按约定,我们拿该拿的。”
两个护卫恭敬点头。
这一战,彻底打出了“磐石战团”的威名。可以预见,消息传回集市后,再没人敢小看这支新崛起的势力。
但林风没有太多喜悦。
他抬头看向东方,那里是嚎哭峡谷的方向,也是古代遗迹的方向,更是源初之地的方向。
枯骨涧的污染、掠空商会的据点、嚎哭峡谷的黑雾、源初之地的秘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在星盟遗迹的日志中,在寂灭污染的线索里,正慢慢连成一条线。
一条指向太阴古星,指向璃月,指向太古盟约的线。
“收拾战场,一个时辰后撤离。”林风下令。
众人应声行动。
没人注意到,在断刃峡最高的那座峭壁顶端,一道身影正静静俯视着下方。那身影披着黑色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猩红的、非人的眼睛。
它看着林风,看着磐石战团,看着被摧毁的据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然后,它转身,消失在峭壁后方。
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风若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方向。那里空无一物,只有黎明的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
他皱了皱眉。
错觉吗?
不。
混沌气传来的微弱感应告诉他,刚才那里确实有东西在窥视。而且那东西的气息……和枯骨涧溶洞深处那双猩红眼睛,一模一样。
林风握紧刀柄,眼中闪过寒光。
看来,这流放之地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