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口金光炸裂的刹那,整片山岩都在嗡鸣——不是震颤,是那种被巨力攥住喉咙般的窒息式晃动。刺目的光浪如熔金泼洒,连最老辣的散修都下意识抬袖遮眼,指尖发烫。谁都没料到,这柄传说中沉睡千年的“九曜破虚剑”,竟不是从地底缓缓升腾,而是像一道挣脱桎梏的活物,撕开岩层,“嗖”地一声破空而出,剑尖拖曳的金芒在空中划出灼热弧线,仿佛把天都烫出了道裂口。
“拦住它!”
不知哪声嘶吼劈开了死寂。下一秒,人潮就疯了——不是涌,是塌方式的倾泻。青衫、黑袍、赤足、断角……修真者与魔修的法器在半空撞出刺耳锐响,灵符炸成漫天纸蝶,毒雾与剑气绞作一团,血珠刚溅起就被高温蒸成淡红薄雾。有人为抢半步先机,一掌拍碎同门脊骨;有魔修狞笑着把对手钉在树干上,转身却遭背后偷袭,元婴裹着血光仓皇遁走……秩序?早被贪婪碾成了齑粉。秦王立于崖顶,指尖捻着一枚将落未落的松子,轻叹:“瞧见没?底下这群‘自由身’,连刀鞘都懒得擦亮,就急着往刀尖上撞——人家大门派连袖口都没动,只让弟子守着四角出口,像围猎时撒下的网口。等他们血流够了、气耗尽了,再收网,连腥气都不用自己闻。”
龙无名眯眼扫去——果然,昆仑、倥侗、蜀山三派弟子静如古松,只以阵旗封住谷口风向,连衣角都未扬起半分。真正的杀局,从来不在乱战中心,而在旁观者的呼吸节奏里。
可变数,偏偏来了。
那道金光毫无征兆地一个急折,如倦鸟归林,直直没入天魔门外围一名青年眉心!——正是渡劫期大圆满的恨无。金光敛处,他周身浮现金色细纹,似有古篆游走,额间一点朱砂痣正缓缓化作剑形印记。全场骤然哑火,连惨叫都卡在喉咙里。前一秒还在互砍的散修们面面相觑,眼神从错愕,到惊疑,再到赤裸裸的暴怒:“他凭什么?!”
“杀了他!剑魂未稳,夺了就是你的!”
孙双双指尖一弹,一缕幽蓝蛊火飘向人群——话音未落,百余人已如饿狼扑食般压向恨无盘坐之处。
恨天瞳孔骤缩,随即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崖壁簌簌落石:“好!好!好!”——三个“好”字未落,袖袍翻卷如墨云压境。他并未出手杀人,只朝虚空轻轻一按。
霎时间,黑雾自他足下狂涌而起,在半空凝成一只双翼展开三丈的火凤!凤眸赤金,翎羽却是熔岩般的暗红,尾焰扫过之处,青石瞬间琉璃化。
“唳——!”
凤凰俯冲而下,不焚人,专噬神魂。首当其冲的二十几人连惨叫都未成形,肉身完好,元神却已化作飞灰。余波炸开,气浪掀翻数十人,有人侥幸残存,却见自己手臂正一寸寸晶化、剥落……散修群中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崩溃的哭嚎:“跑啊——!这是渡劫后期的‘焚神凰’!他留手了!留手了啊!!”
混乱的漩涡中心,玄天子与昆仑子对视一眼,无需传音——彼此眼底都映着同一簇火:不是怒,是烧穿理智的焦渴。
“动手!”昆仑子拂尘一甩,银丝如毒蛇出洞;玄天子骈指成剑,指尖雷光噼啪炸响。两人身影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残影,直取恨无!
“护少主!”恨天暴喝,身形如鬼魅横移,硬接昆仑子一记“太乙玄光掌”,掌风相撞的轰鸣震得山雀成片坠落;严亮也终于睁开了那双常年半眯的眼——眼白泛起蛛网状血丝,一拳轰出,拳风竟凝成玄铁重锤虚影,将玄天子逼退三步!
昆仑子可真是个“时机大师”——恨天刚把压箱底的大招轰上天,灵力还没收稳、气息刚喘匀,他立马从丹田深处一唤,本命法器“玄冥裂空戟”嗡然出鞘,裹着一道撕裂空气的幽蓝电光,直刺恨天后心!
恨天脊背一凉,汗毛倒竖,连转身都带着残影——刚拧过身,双掌已如两扇铁闸悍然推出。
“轰!!!”
两股狂暴灵力在半空炸开,气浪掀飞碎石如雨。恨天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三口灼热鲜血,整个人像断线纸鸢般砸进岩层,震得整座望天崖都在嗡鸣。他挣扎起身,脸色白得像浸了霜的宣纸,唇角血丝蜿蜒而下,却笑得比刀还冷:“卑鄙……呵,真不愧是‘正道楷模’啊。”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已如鬼魅掠至——天魔门左护法“断岳手”厉铮、右护法“千机袖”苏砚,刚捏碎对手颈骨,袍角还沾着未干的血点,便已一左一右架住恨天双臂。厉铮腕骨处旧疤崩裂渗血,苏砚袖中暗藏的三十六枚蚀骨钉全数弹出,在风里发出细密蜂鸣——不是防敌,是防自己一个没撑住,让门主再跌一跤。
昆仑子负手而立,衣袂翻飞如鹤翼,嘴角那抹笑轻飘飘的:“胜者为王,败者?连当垫脚石的资格都没有。”他指尖一划,身后百名昆仑弟子剑阵齐鸣,寒光织成一张吞天巨网,而他自己已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直扑恨天面门——这老魔头不死,他今晚连觉都睡不踏实。
恨天却突然低吼:“护好少主!——死也别让恨无沾一滴血!”话音未落,人已撞入昆仑子掌风中心。可这一撞,他旧伤迸裂,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整个人被轰进崖壁,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面山岩。修魔者的肉身确是铜浇铁铸,但此刻他肺腑翻涌,眼前发黑,连吐纳都带铁锈味——望天崖灵气稀薄如沙,根本补不了这种程度的透支。
就在此时,昆仑子余光扫见崖角:恨无盘坐于九幽寒玉台上,周身缠绕着混沌青金二气,一柄尚未完全凝形的古剑虚影正缓缓沉入他眉心——那是天魔门失传三百年的镇派神器“吞渊”!昆仑子瞳孔骤缩,杀意瞬间压过一切:“先毁剑胚,再斩根苗!”他竟弃恨天于不顾,拳化千重罡风,直取恨无天灵盖!
厉铮与苏砚对视一眼,没有半句废话——两人肩并肩往前一挡,脊梁绷成两道宁折不弯的墨色弧线。苏砚袖中蚀骨钉尽数爆开,在身前结成一道旋转的死亡荆棘盾;厉铮双臂交叉,肘尖硬生生迎向昆仑子拳锋,指节寸寸炸裂,血珠溅在恨无额前未干的汗水上。
(他们心里早烧着一把火:当年若不是自己俩年轻气盛,在青梧镇酒肆为争一碗醉仙醪与铁煞门少主拔刀相向……若不是恨萧大哥一声不吭替他们扛下灭门之祸,孤身引开追兵坠入星陨谷……若不是恨萧大哥临走前把尚在襁褓的恨无塞进他们怀里,说“护他长大,便是替我活过”……)
——所以此刻,他们挡的哪里是拳头?分明是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大哥转身时飘落的半片染血衣角。
恨天瘫在碎石堆里,眼睁睁看着昆仑子的拳头离两人太阳穴只剩三寸……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抠进岩缝,指甲翻裂,血混着泥浆往下淌——正要咬破舌尖祭出血咒,忽见一道赤金残影撕开空气!
“轰——!!!”
拳掌相撞,气浪掀得昆仑子踉跄后退七步,靴底犁出两道焦黑深沟;来人只退了半步,长发飞扬间露出一张清俊如松的脸,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短剑,剑穗上缀着三颗暗红朱砂痣——正是当年随恨萧一同失踪的“赤霄剑仆”余烬!
恨天喉头一哽,笑了:“……好小子,总算没白等你二十年。”
紧接着,崖顶风声骤急——四道身影踏着碎云而落:穿鸦青劲装的少女甩出漫天银铃锁链,叮当声里已缠住昆仑子手腕;白袍老者拂尘一抖,三千银丝化作流光屏障,将恨无牢牢护在中央;还有个戴青铜傩面的高大汉子,直接扛起重伤的恨天往背上一甩,嗓音闷如雷滚:您这骨头脆得……跟咱家新蒸的豆花似的。”
余烬侧身让开半步,朝厉铮苏砚颔首,声音清越如泉击石:“二位前辈,少主交予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