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
龙无名眸光乍然一抬,心口如遭万钧寒铁重击——她静立如风中残鸢,纤弱得仿佛一触即散、一吹即逝;素白指尖死死攥着那枚幽光微颤的通讯符,指节泛出青玉般的冷白,灵光几近被碾灭于掌心;面若昆仑初凝之雪,清绝而凛冽,唇色淡如宣纸上未干的薄胭脂,几近透明;最令人心魂俱裂的,是那双眼睛——空茫得似两口千年枯井,深不见底,寂然无声,可泪却自顾自地坠落,一滴、两滴……沉重如星陨,砸在素衣襟上,洇开一片深黛色的湿痕,无声无息,却盛满了山河倾覆般的委屈与孤绝。
他甚至未及思量,身形已如惊鸿掠影,瞬息欺至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极稳,仿佛怕惊扰了这世间最易碎的一缕魂魄:“怎么了?”
雪儿肩头猝然一颤,宛如溺于无边苦海已久之人,骤然触到浮木,喉间“咯”地一声哽咽,未及唤出“哥——”,整个人便如断线纸鸢般簌然塌陷。“哇”的一声恸哭撕裂长空——不是呜咽,不是抽泣,而是肝肠寸断、山崩地裂的溃堤!她一头扎进他怀中,单薄肩胛剧烈起伏,泪水滚烫如熔金,顷刻浸透他玄色前襟,也灼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紧、发烫、发颤。破碎的言语自颤抖的唇间艰难挤出,字字泣血:“师……师傅传讯……说我……被逐出清云派了……名字从宗谱上剜去……山门永闭……连灵牌……都不许供奉于祖殿……”
龙无名缄默不语,唯将双臂收得更紧、更沉、更稳,仿佛要以血肉为牢,替她锁住摇摇欲坠的三魂七魄;一手覆上她后颈,掌心温厚如熔岩裹玉,力道沉实而绵长,似在以神魂为引,一寸寸将她离散的灵光按回原位。他眸光倏然沉落,静得骇人,仿佛万古寒潭之下,正有千钧暗流奔涌咆哮,无声却足以撕裂天地。片刻,喉结微动,嗓音不高,却如九天玄铁锤击青冥石,字字铿锵,震得空气嗡鸣:“逐你?呵……这‘师道’二字,倒真教人开了眼界。”话锋陡然一沉,凛冽如霜刃出鞘,字字凿入虚空,掷地成钉:“听着,雪儿——自今日起,清云派若还想立于九霄之上,便须匍匐在我龙无名的影子里喘息;谁欲拆其梁柱、毁其道统?行!踏平它之前,先踏过我的脊梁骨!此誓不设期限,不问因果,不死不休,不改不移!”
“哥哥,该启程了。”
小金立于三步之外,声如清越凤鸣,冷冽如霜刃出鞘,不染尘埃,不带波澜,仿佛一道镌刻于天道律令中的时辰刻度,精准、肃杀、不容置疑。
“等等——!”龙无名忽而抬手按住额角,眉峰如刀锋骤蹙,眸中电光一闪,锐利如剑出匣,裹着不容错辩的自责与警醒。“险些误了时辰!”他掌心“啪”一声拍在额上,干脆利落,毫无戏谑之意——那不是懊恼,是千钧悬顶时的雷霆自省;是将整条命都绷于一线、寸寸淬炼的郑重其事。
雪儿霎时止住悲啼,泪眼朦胧仰起脸:睫羽湿漉漉地轻颤,如承露新荷;颊畔泪痕未干,却已努力睁大双眼,瞳仁里映着他下颌凌厉而温柔的线条,映着他眼底沉静如渊的星火,怯生生地问:“夫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龙无名垂眸凝她一瞬,再抬眼时,目光已如苍穹垂落,扫过林风、天问,扫过在场每一双惊疑未定的眼:“莫疑,莫拦,亦莫问缘由——此刻,随我走。去一处所在,不在尘世途中,亦非诸界之内;唯有一念相系,一步不落,一步不迟。”
话音未落,神识已如浩渺潮汐无声漫溢——无光爆,无咒印,无风起,无云涌。众人只觉足下虚空骤然一陷,天地倏尔吞墨,又于刹那间泼洒澄明。再睁眼时,已立于一方亘古未见之境!
头顶穹盖如亿万年琉璃淬炼而成,剔透无瑕,流转着星河流转般的微光;灵雾氤氲如活物游弋,浓稠得近乎液态,扑面而来,沁入肺腑——吸一口,五脏六腑如浸琼浆玉液,温润生津;筋脉自发轻吟,似久旱逢甘霖;神魂涤荡如洗,通明澄澈,恍若重返母胎初孕之净界。林风足下一顿,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身为龙族万载族长,他阅尽太古秘典,踏遍诸天禁地,可眼前这方天地……灵气之磅礴浩瀚,竟比龙族圣域核心禁地还要浓烈十余倍!他霍然转身,声音绷如满弓之弦,字字如金石迸裂:“这……是空间戒?内中……时间流速几何?”
龙无名负手而立,玄袍在灵风中纹丝不动,宛若亘古磐石。闻言仅微微扬眉,唇角掠过一丝极淡、极冷、极傲的弧:“百比一。”
“百比一……”林风喉结剧烈滚动,牙关紧咬,下颌绷成一道冷硬如玄铁的棱线。良久,才自齿缝间迸出三字,嘶哑如裂帛:“……疯子。”话音未落,他已盘膝端坐于地,双目阖拢,气息内敛如渊——非是退避,而是以最决绝的修行姿态,将翻江倒海的心神震颤,硬生生压入丹田,重铸道基,再塑神魂!
龙无名不再多言,只向众人颔首示意,继而目光缓缓落回雪儿脸上。那一瞬,坚冰消融,春水初生,眸光柔得能溺死星辰,却依旧沉静如万古深潭,不见半分涟漪,唯有一种磐石般不可撼动的笃定:“你且歇息,养足精神。清云派那扇山门……我亲自踏破风雷,劈开云障,带你归家。”
雪儿凝望着他,久久未语,良久,才轻轻点头。指尖悄然攥紧袖缘,声音轻如蝶翼振颤,却温润如暖玉生辉,严丝合缝地嵌入他余音未散的尾韵里:“路上……请一定护好自己——就像护着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