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友,外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烦请您细细讲来!”龙无名起身离座,朝黄天郑重一拱手,袖袍微扬,眉宇间不见焦灼,却有三分沉静、七分笃定。
黄天连忙起身回礼,连道“使不得、使不得”,语气诚恳又带几分暖意:“龙兄当年在万宝阁一锤定音,助我父拍下‘九曜玄光戟’,更以半枚龙鳞为信押下仙器之约——这份情义,早把咱们两家的交情钉进了骨子里,哪还用得着这般客套?”他顿了顿,理了理衣袖,声音渐沉,“至于外头……风是真紧了。昆仑派三日前昭告八域,布告悬于天穹镜阵之上,金纹篆刻、灵力激荡,连散修坊市的茶摊都在传诵——说您当日斩杀前任掌门时,清云派雪儿姑娘‘持霜刃立侧,血溅玄衣’,实为共犯。”
话音未落,雪儿指尖一颤,下意识攥紧龙无名的胳膊,指节泛白,声音轻得像一片将坠的雪:“老公……你回龙族吧。那里结界千年不破,禁制层层如龙鳞叠嶂,比哪儿都稳。我回清云派见完师父,立刻启程,御剑穿云、踏星而行,三天之内必到龙渊谷口等你……好不好?”她仰起脸,眼睫微湿,眸中盛着孤注一掷的亮光,仿佛只要他点头,整个修真界崩塌的裂隙,她都愿以身去填。
龙无名低头看她,忽然笑了,抬手轻轻揉了揉她鬓边一缕碎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傻姑娘,天劫来了,难道躲进洞府就能避雷?躲得过今日,躲得过明日?躲得过百年之后,你独自站在断崖上听风声呜咽?”他掌心覆上她手背,温热而坚定,“我的女人,不必替我扛刀,也不必替我跪诏。该劈下来的雷,我接;该淌过去的血,我淌——轮不到你弯腰。”
“哦!对了——”黄天忽地一顿,目光掠过雪儿,喉结微动,像是吞下了半句未出口的话,又似被什么无形之线牵住,欲言又止。
龙无名眸光一凝,笑意未减,却已了然:“黄兄但说无妨。此处无外人,亦无忌讳。”
黄天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出那烫嘴的实情:“昆仑给清云派递了‘双刃帖’:其一,三日内交出雪儿姑娘,由昆仑刑堂‘涤罪台’亲自审谳;其二……”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雪儿苍白的脸,“令雪儿姑娘嫁予现任掌门孙双双,即日合卺,此事便‘烟消云散’。若逾期不复……”他没说完,只轻轻叩了叩桌面,那声音沉得像一块坠入寒潭的玄铁。
“呵……”龙无名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淬出一线冷光,“好个‘烟消云散’——倒像是把血案当喜帖写了。”他转头看向雪儿,抬手拂开她额前一缕乱发,声音低而柔,“别怕。清云派山门石阶上的青苔我还记得几寸厚,掌门闭关的‘松鹤洞’我三年前就摸过三遍阵眼。他们若真敢踏碎那扇朱漆山门……”他顿了顿,指尖在袖中悄然划过一道隐晦龙纹,“——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龙未怒,云已裂’。”
话音未落,门外忽闻一声朗笑:“不知天问前辈远道而来,黄林未能亲迎,罪过!罪过!”人未至,声先至,带着三分爽利、七分敬意。
门扉轻启,黄林一步跨入,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先是撞上龙无名,微怔;再落在雪儿身上,瞳孔一缩;最后视线定格在林风脸上,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原地足足三息,才猛地整衣束冠,长揖及地:“晚辈黄林,拜见龙族族长!”
林风颔首,神色淡然,只朝小金方向微微偏首。小金会意,轻轻颔首。
黄林呼吸一滞——这细微动作,他岂能不懂?刹那间,脑中电光石火:龙族千年未现“皇契”,唯有血脉觉醒、龙魂共鸣、九霄云海自发垂落金鳞雨,方为真皇临世之兆!他脊背一挺,再拜,额头几乎触地:“黄林,叩见龙族之皇!方才失礼,万请恕罪!”
小金上前半步,扶住他手臂,笑容清澈如初春溪水:“黄林兄莫折煞我。叫我小金就好——名字是哥哥取的,听着踏实。”
黄林喉头滚动,终是朗声一笑:“好!小金兄弟快人快语,黄林这就僭越了!”他转身,目光灼灼望向龙无名,话里藏锋、笑中带刺:“龙兄啊龙兄,两个月前蓬莱岛一别,您可真是……桃花满枝、龙气绕身呐!”说着,眼角余光频频扫向林风与天问,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众人相视一笑——谁还不懂这欲言又止里的千钧重压?
天问直接扬眉:“黄林,这儿没外人。你儿子刚倒了一肚子苦水,可全是‘半截话’。来,你补全它——昆仑到底想干什么?清云派,还能撑几天?”
调查结果一出,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闹事的是清云派的弟子。昆仑派高层眼皮都没抬一下,当场拍板:“龙族咱暂时不敢碰,可龙无名?呵,他既没挂龙族族徽,又没领龙宫敕令,不过是条‘散修龙’,清云派养出来的‘崽’,那就好办了。”——话里带刺,刀已出鞘。
为把这口锅端得名正言顺,昆仑派火速甩出一纸“盟约邀请函”,广邀各路宗门、世家赴昆仑论剑峰开“四海安澜大会”。名义上是共商江湖秩序,实则暗藏玄机:签了,就是站队;不签,等于质疑昆仑定调。结果呢?倥派闭山谢客,天门只派了个执事来听会、连茶都没喝一口;五行宗长老当场捻须冷笑:“符箓未干,雷劫先至?”黄家更绝——家主黄林一听“龙无名”三字,手里的紫砂壶盖“啪”一声磕在案上,起身拱手:“诸位慢议,黄某家中祖坟昨夜裂了道缝,得回去补风水。”说完拂袖而去,连台阶都懒得留。
而昆仑那边,早已掐着时辰下了最后通牒:后日辰时若清云派仍不交人,千剑阵启、伏羲碑动、九嶷山护山大阵将被强行破开——不是讨说法,是清门户。
龙无名听完,指尖轻轻叩了叩座椅扶手,声音不高,却让满堂寒暄声戛然而止:“谢前辈厚意。”他站起身,衣摆掠过青砖,像一道无声的龙影。余光扫见雪儿脸色发白,指尖攥得指节泛青,他顿了顿,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风掀开殿门时,他袖中一枚青鳞悄然浮起,微光一闪,已化作一道流光,直指东南三百里外、云雾缭绕的清云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