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年之后,汉明帝刘庄的统治进入后期。
这位以“刚明”着称的皇帝,继续以其强烈的个人风格驾驭着帝国航船,在文治武功上取得显着成就的同时,其统治中严苛、猜忌的一面也愈发深刻,为“明章之治”的盛世光华投下了难以忽视的阴影。
明帝后期,对外战略的核心依然是经营西域与应对北匈奴,其成果在这一阶段得到了巩固和扩大。
班超定西域:永平十六年班超初使西域的辉煌开局后,其事业并非一帆风顺。
永平十八年,明帝驾崩,焉耆、龟兹等国乘汉丧攻没西域都护陈睦,北匈奴与车师围困戊己校尉关宠、耿恭。
章帝新立,一度欲弃西域,召班超回国。
疏勒、于阗等国闻讯,举国忧恐,疏勒都尉黎弇甚至以“诚不忍见汉使去”而自刎。
班超在于阗军民“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的恳切挽留下,毅然决定抗旨不归,重返疏勒,稳定局势。
他以其超凡的政治手腕和军事才能,联合当地亲汉力量,以夷制夷,先后平定疏勒、莎车等国的叛乱。
至永平后期(虽事件延续至章帝朝,但其根基在明帝时期奠定),班超已基本稳定了西域南道,并开始威震北道,为和帝时期“西域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的完全平定,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基石。
明帝当年力排众议,支持窦固出击并派遣班超,其战略眼光在班超后期的辉煌成就中得到了完美印证。
对北匈奴的持续压力:在班超经营西域的同时,明帝继续对北匈奴保持军事压力。
永平十六年窦固夺取伊吾庐地后,此地成为汉朝进军西域和打击匈奴的重要前沿据点。
明帝在此屯田驻军,建立了稳固的支撑点。
虽然未再发动如窦固西征那样的大规模攻势,但汉军的存在与班超在西域的活跃,有效地牵制并削弱了北匈奴的力量,使其难以全力南侵,保障了北方边境的相对安宁。
在内政方面,明帝继续推行其既定方针,并致力于礼法制度的进一步完善。
详刑慎罚的尝试与严苛的本质:或许是意识到“楚狱”等案带来的负面影响,明帝在位后期,也曾数次下诏,要求官员“详刑慎罚”,并亲自前往洛阳诏狱录囚,审理冤狱。然而,其“察察为明”的本性难移。
他对官员的督责依旧极其严厉,“尚书劾奏,无所回避”,近臣尚书以下官员在朝堂上被拉扯斥责是常事。
这使得永平一朝虽吏治相对清明,但朝廷氛围紧张,官员们谨小慎微,以避祸为要,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政治的活力与官员的创造力。
礼法制度的完备:明帝极度重视礼法,其在位时期是东汉礼制建设的高峰。
他进一步完善了宗庙、郊祀制度;严格等级秩序,对诸侯王、外戚的车服、制度皆有明确限制;大力倡导儒家伦理,尤其是“孝道”。
这些举措旨在从意识形态和制度层面强化中央集权和皇权尊严。
史称“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达。内外无幸曲之私,在上无矜大之色。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故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
佛教的初传与包容:永平年间,一项对中华文化影响深远的事件悄然发生。
据载,明帝夜梦金人,遣使西域求法,使者在大月氏遇天竺沙门迦叶摩腾、竺法兰,迎入中国,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归于洛阳。
明帝为之建立白马寺,此为中原有佛寺、僧人之始。
明帝对佛教的接纳,虽初时仅视同于黄老神仙方术,但客观上促进了异域文化的传入,展现了永平时代在文化上的某种自信与包容。
随着年事渐高,明帝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其心境也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他或许对早年过于严苛的统治方式有所反思,但更多的是对帝国未来和继承人的深深忧虑。
对太子的培养与忧虑:太子刘炟(即后来的汉章帝)为马皇后养子,性情“宽容,好儒术”,与明帝的刚严风格颇有不同。
明帝曾担忧其过于仁厚,恐难以驾驭复杂的政局。
为了考验太子及朝臣,他一度故意贬斥其近臣、时任尚书仆射的郅寿,以观太子反应。
马皇后巧妙地从中斡旋,太子亦能谨言慎行,方才渡过此关。
这表明明帝晚年对权力交接的敏感与谨慎。
托孤之选:永平十八年秋,明帝病重。
在确定辅政大臣人选时,他展现了其知人善任的一面。
他未选择外戚或身边近幸,而是选择了以耿直、清正着称的姐夫、侍中兼卫尉阴兴之弟阴就(虽阴就后因罪自杀,但初始人选可见其意),以及为人敦厚、忠诚可靠的太仆赵熹,令其共同辅佐太子。
这一安排,避免了权臣独大的局面,确保了政权平稳过渡。
永平十八年八月壬子,汉明帝刘庄崩于洛阳东宫前殿,在位十八年,享年四十八岁。
浩渺之音对刘庄的后十年及其一生统治,做出了深刻的总结:
【永平后期,西域经营硕果渐显,班超以非凡胆略,孤悬绝域,为大汉重开丝路辉煌,其功彪炳千古。礼法制度,至此朝而臻于完备,教化大行,儒风蔚然。】
【然其统治之阴影,亦随时间而深重。吏虽清而政过苛,朝臣战栗,莫敢直言;楚狱之滥觞未绝,司法之间,常挟帝王之疑忌。晚年虽偶有恤刑之诏,然其‘察察’之本色终难更改。】
【他以其刚明勤政,将光武中兴之业推向鼎盛,仓廪充实,边境晏然,史称‘天下安平,人无徭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
【然其苛刻驭下,亦开后世严刑峻法之端,使宽厚之风稍损。其治世,是秩序与压抑并存,辉煌与阴影交织的复杂篇章。】
画卷在班超于西域纵横捭阖的英姿、洛阳城中井然有序的市井、白马寺内青灯古佛的静谧,以及朝堂之上官员们屏息凝神的紧张氛围间交替,最终定格于明帝那威严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遗容。
一个时代结束了,它留下了丰厚的遗产,也留下了值得深思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