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二年二月戊戌,光武帝刘秀崩于洛阳南宫前殿。
太子刘庄即皇帝位,是为汉明帝,翌年改元永平。
这位在储位期间便以明察秋毫、刚毅果决着称的新君,面对父皇留下的“光武中兴”基业,并未满足于守成,而是以强烈的个人风格,开启了东汉历史上被称为“明章之治”的辉煌序幕。
其即位之初的十年,是奠定其统治基调、巩固帝国内外的关键时期。
刘庄深受其父影响,深知儒学对于维系大一统帝国意识形态的重要性,且其自身儒学修养深厚。
即位之后,他更是将尊儒推向了新的高度。
临雍拜老,倡导孝道:永平二年,明帝亲临辟雍(国立大学),举行盛大的“大射之礼”和“养老礼”。
他引桓荣及其弟子升堂,亲自执经讲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此举不仅树立了皇帝尊师重道的形象,更极大地鼓舞了天下儒生。
同时,他尊奉太祖刘邦、世祖刘秀,强调孝道,将“以孝治天下”的理念进一步制度化。
完善明堂、灵台等礼制建筑:永平年间,明帝下令修复或兴建明堂、灵台、辟雍等儒家礼制象征性建筑,并依循儒家典籍规范祭祀天地、五帝的礼仪,通过国家典礼的规范化,强化政权合法性与文化向心力。
刘庄深知吏治乃国家治乱之源。
他继承光武“总揽权纲”之策,并以更为严切的方式推行。
“法理周密,人无敢欺”:明帝为政苛察,史称“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曳”。
他对官员的要求极其严格,甚至常常通过身边近侍暗中查探臣下过失,使得“朝廷莫不悚栗,争为严切,以避诛责”。
这种近乎苛刻的督察,虽然使得永平初期“吏事深刻”,但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整肃了官场风气,提高了行政效率,使得“永平之政,察察如也”。
严惩宗室、外戚:明帝深戒前汉外戚、宗室之祸,对其防范极严。
其同母弟山阳王刘荆,颇有才能但不安分,多次以阴谋手段企图制造事端,甚至伪造郭太后(废后郭圣通)之弟郭况的手书怂恿东海王刘强起兵。
明帝念及手足之情,未忍诛杀,但屡次徙封,严加看管。
对于外戚,如阴、马诸家,虽给予尊荣,却“不令在枢机之位”,严格限制其干预朝政,有效地防止了外戚专权的局面在永平初期出现。
在经济民生方面,明帝延续了光武时期的休养政策,并更加注重实际效果。
重视农本,轻徭薄赋:他多次下诏,强调“农,天下之本也”,要求地方官劝课农桑,赈济贫乏。
永平三年、十二年等,曾因灾异或祥瑞下诏减免全国或部分地区的田租、刍稿。
这些措施有助于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
治理黄河,兴修水利:永平十二年,明帝在位期间完成了一项重大水利工程——治理黄河。
自王莽始建国三年河决魏郡后,黄河泛滥近六十年,兖、豫等地百姓深受其害。
明帝诏令着名水利专家王景、王吴率卒数十万,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此役耗资巨大,但成效卓着,此后八百余年黄河未发生大改道,保障了中下游农业区的安全,是明帝一朝重要的惠民工程。
安辑流民,假民公田:针对因土地兼并或灾害产生的流民,明帝采取将国家掌握的苑囿、陂池、公田“假与”或赐予贫民耕种,并贷给种子、食粮的办法,进行安置,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矛盾。
在对外关系上,明帝一改光武晚年“厌武事”的态度,抓住时机,重新经营西域,再现大汉声威。
背景与决策:王莽时期后,西域与中原联系中断,役属于匈奴。
至永平年间,北匈奴内部不稳,且时常胁迫西域诸国寇掠汉边。
同时,西域莎车、鄯善等国不堪匈奴重敛,皆有遣使求内属之意。
明帝审时度势,决心“遵武帝故事,击匈奴,通西域”。
班超投笔从戎与鄯善之盟:永平十六年,明帝派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忠等出酒泉塞,击北匈奴,取伊吾庐地(今新疆哈密),置宜禾都尉屯田。
与此同时,窦固部将假司马班超奉命率吏士三十六人出使西域。
班超至鄯善,以“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之勇,夜袭北匈奴使者营帐,一举震服鄯善王,使其纳子为质,归附汉朝。
此役拉开了东汉再通西域的序幕。
重置西域都护:班超继而西行,至于阗、疏勒,威德并施,使诸国陆续归附。
永平十七年,明帝诏令复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耿恭为戊校尉屯车师后王部金蒲城,关宠为己校尉屯车师前王部柳中城,标志着中断六十余年后,汉朝重新恢复了对西域的管辖。
虽然不久后因北匈奴反扑,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局势一度反复,但班超在疏勒等地坚持经营,为日后彻底平定西域奠定了坚实基础。
永平十三年,发生了震动朝野的“楚王英之狱”。
楚王刘英(光武帝之子)是明帝的异母弟,因其母许氏无宠,故封于僻远的楚地。
刘英晚年喜好黄老之学,并结交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有僭越不轨之嫌。
被人告发后,有司奏请诛杀。
明帝虽因兄弟之情,未忍加诛,只是废黜其王位,徙往丹阳泾县。
但刘英至丹阳后不久即自杀。
此案并未因刘英之死而结束。
明帝借此机会,大兴狱讼,穷治楚王之党。
“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
此案牵连之广,骇人听闻,甚至一些耿直的官员如寒朗等,也因谏诤此狱滥及无辜而险些获罪。
楚王之狱充分暴露了明帝性格中猜忌、严苛的一面,以及其运用法律武器打击潜在政治对手、震慑官僚集团的冷酷手段。
浩渺之音于此响起,对这奠基的十年做出总结:
【永平初政,承光武之基业,施刚明之手段。】
【尊儒兴礼,倡教化于朝野;察察为政,肃纲纪于百官。】
【劝农治水,固国本于民生;出击匈奴,通西域于绝域。】
【然楚狱之兴,牵连广泛,亦见其御下之严苛,心术之深刻。】
【十年之间,煌煌治象已显,然盛世光华之下,严厉之风亦已成形。】
画卷在班超纵横西域的英姿与洛阳诏狱中囚徒的哀叹间交织,一个功过分明、性格复杂的帝王形象,已然清晰地矗立在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