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站在一旁,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
方才周恺开口求娶时,她心头便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容雅虽是容家庶女,却也是她名义上的堂姐,周恺此举看似是为保全容雅名节,实则更像一场不得已的补救。
既是补全容雅的体面,也是堵住旁人对周家的非议。
她抬眼看向穆廷,他刚才所说的话 既没直接应允,也没驳回,算是给了容雅转圜的余地。
嫁去周家,又是高嫁,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风光。
单一个林氏,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穆廷缓缓颔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周遭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弭。
他沉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说罢,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容棠身上时,眸底漾起几分温和,“皇后身子弱,方才受了惊吓,随朕回殿中歇息片刻吧。”
容棠看向薛氏,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才垂眸应了声“是”。
穿过临水的游廊时,秋风带着池面的湿意拂来,穆廷忽的握住她的手。
“周箬梅那边,朕会派人盯着。”
今日之事未牵连到容棠,无法给她定罪,但到底是个隐患,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对容棠动什么手脚。
容棠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
阳光透过游廊的雕花栏杆,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对她的护佑。
她心头一暖,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随他一道进了殿内休息。
────
林氏被周箬梅半扶半搀着回了府中,刚在厅中梨花木椅上坐下,就见周恺迈了进来。
她猛地站起身,“我儿,你这是糊涂啊!你要娶那容雅做什么?”
在林氏眼里,儿子自小便是拔尖的。便是当年一家还在乡野时,一般的姑娘她都看不上。
更何况她如今儿子已是战功赫赫的威远侯,京城城多少贵女削尖了脑袋想嫁入周家,她还没来得及从中挑个样样拔尖的,怎么就冒出个容雅来?
这姑娘出身相貌品行,哪样都入不了她的眼,偏生儿子竟要娶她,怎能不让她气堵?
她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那容雅指不定是早有预谋,故意退你妹妹入水,引你出手,就是要逼你对她负责!儿啊,母亲知道你为人正直,可也不能这般被人算计着讹上!这事你别管了,母亲自有法子,到时候让那丫头名声扫地,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惦记着做你的侯夫人!”
周恺目光沉静地扫过母亲身旁的周箬梅,只见她眼神闪烁,慌忙错开视线。
他收回目光,转对林氏,“此事儿子心意已决。只要容四姑娘肯嫁入周家,日后儿子必定待她一心一意,绝不负她。母亲,容四姑娘并无半分坏心眼,您若是与她相处些时日,定会喜欢她的。”
“喜欢?我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用这种下作手段攀附权贵吗?”林氏气得脸色发白,又狠狠拍了下桌子,“怎么?如今翅膀硬了,连母亲的话都不肯听了?莫不是也学那皇上,被容家的女儿迷昏了头?她分明是蓄意设计,你怎能心甘情愿跳进她设的圈套!”
在她看来,容雅一个庶女,定是先看中了儿子的前程,才挖空心思想出这么个落水的计策,好顺理成章地嫁入威远侯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母亲,此事容四姑娘才是受害者。刚刚在皇宫,您应该也看出些什么来了吧?”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周箬梅身上,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不妨让妹妹说说,她今日究竟做了什么!”
林氏转头看着她,问道,“箬梅?”
她向来怕林氏,见她的眼睛看过来,一下子就慌了,说道,“女儿没有……”
见她还不知悔改,周恺闭了闭眼睛,他看着林氏,语气平静的缓缓道,“母亲不喜欢容五姑娘,可此事的确是因箬梅而起,四姑娘这般嫁过来,也是委屈了她。母亲若是不同意,那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母亲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谋害皇后娘娘,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林氏原是乡野里的妇人,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被儿子这番话一浇,瞬间凉了半截,吓得瞬间跌回了椅子上。
周恺见状,神色依旧严肃,语气却放缓了些,缓缓道,“母亲,如今之计,唯有咱们周家拿出十足的诚意,亲自登门提亲。待四姑娘进了门,母亲若能与她好好相处,日后她在皇后娘娘跟前,或许能为咱们周家多言几句好话。”
林氏纵然心里有万般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母亲虽瞧不上那丫头,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还是有数的。”
周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转身端过桌上的茶盏,递到林氏面前,温声道,“母亲如此识大体,儿子心里感激。日后定会和新妇好好孝顺母亲,也会早些为周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这话恰恰说到了林氏的心坎上。
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说起来,那丫头出身不显,可瞧着身量,想来是个好生养的。”
────
薛氏回去,将今日赏菊宴的事情和祝老太太说了一遍,“儿媳瞧着,四丫头也是愿意的。”
威远侯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并不输于容家,而容家又还是前朝旧臣,早已止步于此,而周家却不一样。
四丫头嫁过去,确实算得上顶顶的高嫁,但是今日赏菊宴上林氏的反应,显然是十分不满意这门婚事。
有这样一个强势又蛮横无理的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事。
祝老太太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既然四丫头愿意,且随她去吧……”
又不是她的女儿,薛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和祝老太太又说了几句容棠的情况,便退了出去。
翌日,周恺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容怀得知他是来求娶自己女儿的时候,半晌没回过神来。
而一旁的元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什么?威远侯要娶容雅?
“侯爷莫不是在开玩笑,四丫头的出身怎能配得上侯爷?正妻之位实在是太抬举这丫头了吧?”
威远侯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完全不是现在的宁昌侯府能比得,她绝不允许那对贱人母女越过自己去!
元氏这话一出,就被容怀瞪了一眼。
要是能攀上这么个女婿,他在朝中也会好过不少。
元氏这番话分明是妇人之见。
陆家本就受皇上不喜,给他带不了什么好处,如今容雅有此番机遇,他又如何能错过。
“元夫人此言差矣。”周恺身姿笔挺地立在厅中,颇有将帅之风,“昨日在御花园救下容四姑娘,虽是事发仓促的偶然,可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终究是折损了四姑娘的闺阁清誉。”
他微微欠身,“有些话此刻说出口,或许显得唐突冒昧,可周某思前想后,终究不能让四姑娘因我而陷入两难。故而今日登门,是真心想向容大人求娶容四姑娘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