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容棠正在摆弄宫人刚送来的花枝,便见孔嬷嬷走了过来,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容棠抬手屏退了其他宫人,孔嬷嬷这才小声开口,“老奴刚去御膳房时,瞧见那妇人去了永安宫……”
永安宫是前朝皇后的居所,自她姑母去世后,穆廷便下令封锁了那一片区域,就连她入宫这么久,也不敢踏入那片区域。
不过那人既是穆廷的姨母,想来也不怕穆廷动怒,她要去便去,左右影响不到自己。
只是她为何独独去了永安宫?
宫里的宫人不可能不知道那片区域是禁区。
还有那位妇人的言谈举止,绝对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从容得体。
如此说来,穆廷的亲生母亲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吧?
世家大族难免勾心斗角,穆廷说不定就是幼时被家族里某些人遗弃,这才被秦王太妃救去。
这倒说得清楚,为何穆廷草莽出身,却有足够的钱财招兵买马……
穆……
容棠想了许久,将实力雄厚的世家都想了一遍,也没有姓穆的?
也许是穆廷后来改姓是随的他父亲。
这晚穆廷将容棠搂进怀里,一同靠在榻上说话。
有些往事容棠不好贸然打听,倒是穆廷先开了口,“皇后不必去与朕那姨母打交道。”
容棠疑惑的抬头看向他,“是因为姨母不满意臣妾吗?”
那晚他那姨母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不过才头一遭见面,她对自己的态度,不至于如此恶劣吧?
穆廷摇了摇头,“并不是……”
容棠还想再追问什么,却听穆廷继续道,“没有姨母寻回朕,也确实没朕的今日。”他或许就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将她拥入怀中。
容棠只从秦王太妃那儿听了一些关于穆廷的过去,但他又是如何起势的,秦王太妃却从未提及。
今日他主动开口,容棠颇觉意外。
“所以,棠棠你尽量避开姨母便好。”
前人已逝,没必要将前人的仇恨加注在今人身上。
“臣妾知道了,但臣妾不可能一直避着不见吧?”那毕竟是他的亲姨母,自己作为她的妻子,不尊重一下岂不是不合规矩……
穆廷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不必担心,姨母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会离开。”
既是如此,她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不必再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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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阳光明媚,穆廷让人在御花园的空地设了靶,欲和江青安比试一番。
只见穆廷卷起袖口,麦色小臂上布了几道疤痕,拉满长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皇上的箭术倒是愈发精练了。”
江青安拉开弓,箭矢同样正中靶心,随后又连射数箭,便将弓搁置在了一旁与他闲聊了起来。
“肃城的事情已经解决,威远侯等人不日就会启程返京。”江青安看向正拉弓欲射的穆廷,“皇上心中,又是否还如先前?”
那容家若是寻常世家,倒也不必如此忌惮。如今虽是归顺了新朝,可这般根基深厚、与旧朝渊源颇深的家族,纵观古今,又有哪个帝王能真正毫无戒备地信重任用?
既如此,当除之而后快才是。
可现在……
一想到容棠,江青安忽的笑了笑。
只见帝王抬手,又一支羽箭射出,却稍稍偏了些许。
他太了解穆廷了,穆廷的箭术素来百发百中,分毫不差。
答案不言而喻。
而这边容棠原是听了穆廷的话,并未去打扰那穆氏。可这会儿宫婢进来回话,说穆氏请她过去说话。
容棠想到那晚穆氏的态度,本不想去的,但到底是穆廷的姨母,总不能让他为难。
只是刚到怡景宫却被告知穆氏不在,说是去了梅林那边。
紫兰站在容棠身侧,不免有几分怒意,“既是特意请了我家娘娘过来,怎的又突然出去了?这成何体统?”
哪有这般待人的道理,分明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容棠心里明镜似的——这穆氏明显就是故意的。
她感觉的果然没错,那晚她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不善,只是她始终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这位穆氏还没与她照面,便先摆了这么一道,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了。
可念着她是穆廷的姨母,容棠压下心头那点不适,没再多说什么,由着那宫婢引路,往梅林去了。
谁知到了梅林,却又听说穆氏已经去了永安宫。
这梅林离永安宫不远,还是过去仁元皇帝为讨姑母欢心,特意种在了永安宫附近,这会儿穆氏去了那边,容棠也顾不上穆廷下的禁令。
只是永安宫在姑母逝去后,无人打扫,早已荒废,五月的天里也透着一股阴森。
这永安宫的布局,容棠可谓轻车熟路,沿着冷清的游廊一路往前走,便瞧见穆氏站在院中,背对着她望着那早已枯萎的白梅树。
容棠缓步走上前去,开口道,“姨母怎到了此处?”
穆氏这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那日夜里光线太暗,她并未瞧得真切,现下一看,只觉这容家的姑娘倒是个个生得极好,也难怪那容婉一入宫,就俘获了仁元皇帝的心。
而这容棠容颜明媚如春日桃李,艳色逼人,竟比那容婉还要出挑几分。
不怪她这侄儿被这容家女儿迷了眼,哪怕人已经嫁过一次,也仍要娶了来。
穆氏心中对她本就存着芥蒂,连敷衍的笑容都吝啬给予,只淡淡开口,“听说这附近有一片梅林,我便想着过来瞧瞧……”
容婉极爱白梅。
想来越是内里不堪的人,越是喜爱这纯洁无瑕的花儿。
她目光扫过院中满地的枯枝败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容棠心中微沉。
昔日她姑母在世时,每年冬日的白梅开得极好,只是后来宫中新人胜旧人,仁元皇帝鲜少再踏足永安宫,这梅林也就疏于打理,后再到新朝建立,便彻底枯败了。
只是穆氏这话,似乎是认识姑母的。
可是她对这穆氏却为何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