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谢临川还是换了件没有酒气的衣衫,去了宜春殿。
桃枝和兰若一直守在殿外,看见谢临川走进来,
二人慌忙行礼。
桃枝想拦住谢临川的脚步,
“陛下……夫人这几日心神不宁,夜半总在梦中惊醒——”
谢临川摆了摆手,让她们二人退下,
放轻脚步走进去,
床前依旧点着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微弱的光线映射在床榻里的那抹身影上,
她侧卧着,柔美的脸颊贴着软枕,
睡得那般沉静,却又在不经意间,微微皱起眉心。
谢临川没动,没有靠近她,怕自己身上的酒气沾染到她的身上。
便一直站在床榻前静静看着。
许久,他才转过身慢步,走到窗前的矮榻上,
动作轻缓的合衣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天光乍亮时,
江稚鱼也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敏锐的在殿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正当她要唤桃枝进来的时候,
纱帐被人从外边掀开,
玄黑衣衫没入她的视线,她浑身僵硬了一瞬,紧接着抬起头,对上谢临川漆黑的瞳孔。
紧接着,整个人出于本能的向后靠了一下,
谢临川端着温水的手僵在半空,
眼尾划过黯色。
江稚鱼蹙了蹙眉,似是没想到他会来,
她冷冷开口,
“你来做什么?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谢临川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正面迎上她的厌恶,
他在床榻边坐下,把杯盏递过去,
“把水喝了。”
江稚鱼看了一眼,没伸手去接,
只是把视线挪开,没有看谢临川。
谢临川将杯盏放下,
看着她的脸颊,突然开口问道,
“小鱼儿想出宫是么?”
江稚鱼视线回落,对上那双漆黑的眸,
没有半点遮掩,
“是,我想出宫,但你不会同意。”
谢临川唇角压平,话音变得轻缓,
“孤可以让你出宫。”
江稚鱼眼底升起一丝光芒,只是瞬间就落回黯淡,
她微微启唇,
“有条件对么?”
谢临川握住她的手,轻柔的将那指尖一根根笼进掌心,
“孤可以陪你出宫,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孤都陪着你。”
江稚鱼抗拒的想把手抽出来,
无奈分毫动弹不得,
她眼底闪烁着嘲弄,对上男子的眼睛,
“谢临川,你我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你何必在这里粉饰太平。”
谢临川眉眼平静,
面上不见怒色,
反而轻轻一拉,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动作轻缓而饱含柔情,
就好似,这些日子以来的隔阂从没有出现过,
她没有生病,没有阿煦进宫,也没有那只插进他心脏的木钗。
仿佛她还在伪装着,
他自顾自的说着,
“就去行宫好不好?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那里的温泉,还有行宫里的江南菜。”
江稚鱼拧着眉,
冷冷拒绝,
“不放我自由,我便哪里都不去。”
谢临川没有恼意,
“回我们从前的府邸好不好?那里一切都没变,还保持着你我居住的模样,你养的那一池塘金鱼,如今也都好好的。”
江稚鱼闭了闭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过了许久,
她终于开口,
“谢临川,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回不去了。”
短短一句话,让男子的瞳孔骤然沉了几许,
他何尝不知道,想要回到从前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如今又填了一个没有活下来的孩子。
但他依旧不会放手,
回不到以前,那就求一个未来!
他搂着女子的腰肢,眼底划过一片偏执,
“小鱼儿,孤不求能回到过去,孤求一个未来。”
他松开她,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杏眸,
再一次开口,
“一个你愿意再看到我的未来。”
江稚鱼看着他,
看着他主动退让,温言软语的哄她,
可这样,也依旧缝填不了那片早就成了无底悬崖的伤痛。
她反手推开他,
嗓音清冷,
“不可能!你别想了。”
谢临川眼底的偏执越发深浓,只是他没再逼她,而是放开她的手,
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柔声嘱咐了句,
“这几日,不要见江家的任何人。”
江稚鱼嗅到一丝不一般的意味,
她收回掌心,淡淡问道,
“包括皇后?”
谢临川微微勾了下唇角,要起身时,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
将她拉进,低头堵住她的唇,
好一阵辗转后,
他才舍得放开,食不知髓的盯着她的眼睛道,
“当然。”
谢临川走后,江稚鱼面上露出烦倦,
她呆呆坐了一会儿,才从床榻上下来,
桃枝端了温水过来,洗漱过后,
江稚鱼准备去一趟秋华宫。
秋华宫里与往日一样安静,
只是此刻,
苏瑾竟守在了殿外,
看见江稚鱼过来,苏瑾连忙迎上来,
小声告诉她,
“镇国公在里边和太皇太后说话。”
江稚鱼愣了一下,
并不想正面与自己的父亲撞上,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转身去了侧殿等候。
寝殿里,
太皇太后一脸怒色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气结之下,她掩住唇猛的咳了几声。
胸口的紊乱的气息平复了些许,她才怒声对兄长道,
“兄长请回吧,我如今帮不了你了,这一关若渡过去便是镇国公府的能耐,度不过去也是命数。”
江恕脸色难看的厉害,
自从那些弹劾的折子递进皇帝桌子上,他惊的夜不能寐,
压根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这棉衣中收了一点折扣,
怎么就能捅出边疆将士哗变这么大的篓子,
关键时刻,他还是把希望放在了自己这位十几岁就当了太后的胞妹身上,
他放低姿态,言辞恳切,
“镇国公府好歹也是您的娘家,你我同胞兄妹,这关键时刻,你总得拉镇国公府一把吧?”
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嘲讽,
她冷冷开口,
反问江恕,
“母族?呵呵,当年兄长明知我有心仪之人,却还一味设计让我嫁进皇宫的时候,可有想过你我是同胞兄妹?”
江恕面色僵硬了一瞬,
时隔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到当年的事情,
“当年我们镇国公若在后宫没有助力,如何能度过门庭落寞的难关?阿照,兄长也是为了我们江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