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扫了一眼桌子上未动的饭菜,
走到江稚鱼面前,看她垂着眼皮不看自己的模样,
眉心蹙起一些弧度,
他静静直立许久,江稚鱼始终没抬起过眼皮,
就好似,殿中没有过他这个人的存在。
谢临川眉心拧的越发紧,嗓音不觉低沉。
“既然舍不得,为何不来求我多留他几日?”
江稚鱼依旧眼尾低垂,
没有要看他的意思,她微微启唇,细软的嗓音却压着决绝。
“我不会求你。”
谢临川眼底凝出几分凉薄,
“无妨,等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就不会再牵绊他了。”
江稚鱼瞳孔缩了缩,依旧没有看他,
只是嗓音里裹着讥讽,将从前的话又一次重复的说给他听。
“你别做梦了谢临川,我此生只会有一个孩子。”
谢临川注视着她,
良久,他嗤笑一声,声线残忍又凉薄,
“江稚鱼,我们会有孩子的。”
说罢,
谢临川嘱咐兰若去把饭菜再热一遍,
自己则走出宜春殿回了乾元殿中。
兰若将饭菜端上来的时候,
江稚鱼摆摆手,她自顾自的拿起外衫向外走去,
兰若慌忙拦住她,
只见江稚鱼捂着心口,眉心微微蹙着,像是极度不安的样子。
她推开兰若,淡淡道,
“我去宫门前迎一迎桃枝,她应该快回来了。”
兰若不放心,追上江稚鱼的脚步,快速向宫门口走去。
——
西六宫有一所废弃的宫殿,
原本里边杂草丛生,荒芜的厉害,
此刻,正殿里竟然幽幽的点着几盏烛火。
镇国公江恕和江晚情站在殿中,
四双眼睛盯着躺在地上的一个小身影。
便是阿煦。
他被抹了迷药的帕子捂了一会儿嘴,此刻睡得正沉。
这是江晚情第一次见这个孩子的脸,
都说儿子随娘,
这孩子的五官也的确像极了江稚鱼。
江晚情眼底流出一丝厌恶,她侧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淡淡问道,
“父亲就这么把他弄来,不怕江稚鱼发现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江恕倒是不在意江稚鱼的反应,
他看着阿煦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孩子长的反而有些像谢临川。
他一边拿着烛火照亮阿煦的脸,一边道,
“那太监是假的,宫卫也自然是假的,放心吧,没人能查到我们身上。”
江晚情看着江恕的动作,
心中生了疑心,
“父亲在看什么?”
江恕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不敢在江晚情面前说,
他看着江晚情道,
“这孩子总归与我们江家有血脉亲情,还是莫要为难他,放他走吧。”
江晚情冷冷一笑,
口吻压了几分讥讽,
“父亲这个时候到讲起血肉亲情了?当年你把她划出族谱的事情,只怕她早就刻在骨血里了,否则,如今便不会回来同我抢陛下!”
殿中烛火晃动,映在江晚情脸上,
明灭之间隐隐有疯魔之像。
江恕心口一跳,心里十分后悔今日竟在这小女儿的撺掇下,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若这孩子真是谢临川的。
江晚情今夜一定会下死手。
孩子死了便死了,她若做的隐匿些,不牵连到江家倒也无可厚非。
若有一日被皇帝知道,那这后果……
江晚情一早就知道江恕这副虎头蛇尾的做派,
只不过她并不在意,
今日既绑了这孩子,便没有叫他活着再出去的打算。
能看到江稚鱼失去骨血,痛心疾首的模样,
也是一件快事。
江晚情看着手里的烛火,面容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她似乎已经看到江稚鱼抱着残骸痛彻心扉的模样。
那场景……不知该有多痛快!
……
江稚鱼在宫门前等了许久,
直到宫门落锁,都没看到桃枝的身影,她心口慌得厉害,
宫门重重落锁的一刻,
她心口猛的一跳,心神越发不安。
门口守卫的首领见她没有走的意思,
走上前道,
“宫门已落锁,宫里的人不可出去,宫外的人也不可进来,贵人请回吧。”
江稚鱼心急之下问那首领,
“今日送一孩子离开皇宫时,身边跟着一位宫女,大人可见这宫女再回来过?”
首领皱了一下眉,
细细回忆了一下,
“我等从今日午时就一直守在宫门口,从没见过什么孩子,更没见过有宫女送孩子出宫。”
“贵人怕是弄错了吧。”
首领见面前女子身量纤纤,脸色发白的模样,
别是哪宫不受宠疯了的妃子跑出来在这里发疯。
首领没心思和她纠缠,直接领着手下去宫巷里巡逻。
江稚鱼如木头一般立在那里,浑身冰冷,四肢发麻。
兰若来不及上前,只见江稚鱼提起裙摆便跑。
然而,
兰若的视线却被远处的火光吸引去。
红色的火光在暗夜中将天色烧的通红。
她瞪圆双眸,眼底划过恐惧,
下一秒再看向江稚鱼时,
宫巷里已没了她的身影……
另一侧,
文思域收到宫门口传来的消息后,
连滚带爬的跑进乾元殿,
脚步声细碎而沉重,谢临川敏锐的发觉到一丝不对,
他快步走到文思域面前,
刀削般的脸上刻着阴沉,不等文思域说话,
他先一步开口,
“宜春殿出事了?”
文思域摇摇头,嗓音里压着惊惧,
“陛下,宫门口的守卫传来消息,今日并未见到裴煦出宫!”
谢临川眸色骤然阴沉骇厉,他一把提起文思域的衣襟,
骨节分明的大掌用力到青筋峦起,
不等文思域再开口,
长青飞快的奔入殿中,
“陛下,西六宫走水了,火势有蔓延之势,属下已派人前去救火了。”
谢临川手掌骤然松开,
裴煦不见踪迹,宫里又着了火。
这一切,巧的让人发笑。
从小在这宫廷长大,这样龌龊阴森的手段,谢临川见识过无数次!
他当即大步往殿外走,
却在迈出去的一刻骤然停下脚步。
私心和嫉妒如鬼魅一般生出爪牙,牢牢将他困住。
如果。
他今夜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那孩子真的死了,
她和裴桢之间的联系也就彻底断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更是一件幸事。
从此之后,他又能完完整整拥有她。
拥有她的爱。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赤红的夜空,
最终,
理智战胜了私心,他还是快步往西六宫的方向奔去,
他并不是怕那孩子真的死了。
而是怕他的小鱼儿,再没有求生之欲。
他要她活着,陪着他一起,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