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心事重重的回到秋华宫,还没踏进去,
就在门口遇见了她的父亲江恕。
如今的镇国公府,也是当今皇后的父亲,皇帝的岳丈。
他看清江稚鱼后,脸上没有半点与女儿相见的喜悦,更无半分温情,
脑子里只有白氏哭诉江稚鱼对她的不敬。
他眉心拧着怒意,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呵斥,
“江稚鱼,回了平城为何不归家?”
江稚鱼终究还是行了一礼,她与自己的父亲五年未见,漫长的时间早就隔开了他们的父女之情,
她淡淡道:“姑母病情加重,稚鱼日夜守在她身边,还未顾上归家。”
江恕冷哼一声,完全将她的话当做了托词,
他一拂袖,面露怒气,
“混账!满口托词,我看你就是不想让你妹妹安心做这个皇后,非要回来横插一脚!”
江稚鱼愣了一瞬,随即眼角倾泻出讥讽,
在这些人眼里,
她才是不肯放手的那一个,是她绞尽脑汁爬龙床,要挽回谢临川的心,
可是,
她恨不得今日就插了翅膀飞出这四方囚笼!
她对上江恕盛怒的眼睛,
凉凉发问,
“父亲为何会来逼问我,为何不去问陛下?因为父亲可以随意对待我这个女儿,却不能随意质问陛下!”
江稚鱼挺直腰板,
她没必要在江恕面前认错,从始至终错的也不是她。
当她满身伤痛回到镇国公府,看到那些红的刺眼的大红灯笼时,
亲情二字还不如一碗热茶来的贴心。
江恕怒气越盛,他抬起手就要扇过去,
却在最后一刻按住了情绪。
他没有打下去并不是因为对女儿有了怜惜之情,而是自己入主中宫的另一个女儿,
他若一味的踩着大女儿江稚鱼,难免她生了逆反之心缠着皇帝不放。
到时候两个女儿都在宫里,
晚情脸面上也过不去。
他突然转换了口吻,
“你牵挂你姑母是有孝心,那就留在秋华宫里不要随便出去惹陛下厌烦。陛下当年要立你妹妹为后你便百般不肯,如今她地位稳固,你更应该以此为荣!”
江稚鱼没曾想自己的父亲竟会说出此等荒唐的话,
她冷冷一笑反问道,
“妹妹抢了姐夫,却要姐姐以此为荣?这便是镇国公府的家训吗?”
“你!”
江恕哑口无言,只能指着她怒斥一句,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这副执拗性子!当年她若想开些,早早同意白氏进门,也不会自己生出一身病!”
听到母亲二字,
江稚鱼心里的委屈化作了染着冰刃的锐利。
她直接反驳江恕,
“母亲生病不是因为你有了白氏,而是后悔自己没有留在江南,听从家族的意愿择夫,而是跟着你千里迢迢来到平城,最后落得一声疯妇草草结束一生!”
她嘴角衔着一丝冷笑,
少时就见母亲整日郁郁寡欢,也曾听她说过后悔二字。
她立誓绝不要做母亲这样的女子。
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三年前甩下休书,做了先切断婚姻的那个人。
江恕已然气的面色赤红,若不是在宫里,他的巴掌早就扇在了江稚鱼脸上,
他怒哼一声,直接道,
“看来当年我将你从族谱上划去是做对了,你这样的性子,迟早会连累江家!”
说罢,他拂袖而去。
江稚鱼站在庭院里,眼底一片荒凉。
她抬起头,被宫苑围起来的四方天已经有了暗沉之意,
黑压压的压在她的心口,
像一张无声聚拢的网,密不透风,让她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这一刻,
她生恨自己没有飞出去的本事,
平城和皇宫,永远这般沉闷冰冷,
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走进寝殿,目睹一切的如今走上来安慰她,
“国公一向糊涂,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江稚鱼撑起一抹笑意,
她早就习惯了父亲这般态度,自从母亲走后,她便不再渴望亲情,做小伏低求来的也不会是真的疼爱。
她轻声问道,
“姑母如何?”
苏瑾面容欣慰,嗓音少见的高兴,
“太皇太后今日醒了好久,正等着小姐呢。”
江稚鱼一脸惊喜,提着裙摆飞快的向内殿跑去。
不一会儿,里边就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苏瑾摇着头叹了口气,继续走到门口守着。
——
周府,
周闻潇提着食盒走进正院,正遇上自己的兄长周随敛,
他将食盒接过来,温声问妹妹,
“累不累?这几日兵荒马乱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曾想府里竟破败成这个样子。”
周闻潇摇摇头,丹凤眼渗出少女的娇憨,
“有兄长大包大揽,我一点也不累,就是母亲身子不好,连着几日奔波想是累坏了。”
周随敛摸了摸她的头,
“走吧,我们去看母亲。”
推开门,周夫人正在嬷嬷的侍候下喝参汤,
听见门口的动静,侧头看见儿子脸上露出笑意,紧接着周闻潇走进来,周夫人眼底的笑意迟缓了一些。
她拉住周随敛的手,一边往侧厅走一边问道:“你父亲还在议事?”
周随敛看了一眼在布饭的妹妹,
沉声回答,
“父亲刚回来,自然要多嘱咐嘱咐自己的部下,不能和在并州一样随意。”
他拉着周夫人在桌前坐下,
周夫人看了一眼周闻潇,淡淡道,
“让嬷嬷们张罗吧,你个女孩子平日里少沾染些厨房里的事。”
周闻潇面露笑意,贴着周夫人坐下,给她夹了筷子菜,
“这几日娘累了吧,我给娘揉揉肩好不好?”
周夫人摇摇头,拿起筷子给周随敛夹了菜,
淡淡吐出两个字。
“吃饭。”
饭后,周随敛和周闻潇兄妹走出正院,
感觉到妹妹的失落,周随敛出口安抚,
“娘就是这副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闻潇抬起脸,眼底压着水光,
“阿兄,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娘生气了?”
周随敛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哪有亲娘真会和自己的女儿生气,你不要钻了牛角尖。”
周闻潇吸了吸鼻子,
她和哥哥是龙凤胎,周府也只有他们这一双儿女,世人都道周将军和周夫人恩爱有加。
周夫人也是好福气,只受一次罪就得了一个好子。
周随敛自小随父出征,年纪轻轻就骁勇善战,将来一定是周家的掌家人,
而周闻潇不管在京城还是并州都是出了名贵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和乐的一家人,让外人艳羡不已。
唯独周闻潇越长大,越隐隐觉得母亲喜欢哥哥多一点。
每当她有此想法的时候,都会被自己的荒诞想法给惊回去。
她抬起头,刚才还蒙着泪光的眼眸此刻明亮如月华,
“阿兄说的对,娘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