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太后召见,步步惊心
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紫禁城的琉璃瓦便已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辉。朱红宫墙巍峨耸立,将宫外的市井烟火与宫内的森严威仪彻底隔绝开来。夜王府的马车行至午门外,顾云裳撩开车帘,望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宫阙,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沉凝。
今早卯时刚过,宫里便来了旨意,说是太后偶感风寒,念及她医术高明,特召她入宫侍疾。顾云裳岂会不知,这不过是太后的托词。王夫人伏法、三皇子受挫,承恩公府的影子刚浮出水面,太后便急着召她入宫,其用意不言而喻。
“王妃,午门到了,奴才扶您下车。”随行的太监弓着腰,语气恭敬却难掩疏离。
顾云裳颔首,理了理身上的藕荷色锦裙,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抬手搭上太监的手,缓步走下马车,脚下的云纹锦缎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浅的声响。入宫的路漫长而寂静,两侧的御林军身姿挺拔,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目光如炬,扫过她时不带半分温度。
行至慈宁宫门前,守在门口的李公公早已候着,见了顾云裳,连忙堆起一脸褶子笑:“王妃娘娘可算来了,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顾云裳微微颔首,递上早已备好的礼单,语气平和:“有劳李公公通传。”
“娘娘客气了,里边请。”李公公引着顾云裳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便到了慈宁宫的正殿。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整座大殿烘得暖意融融。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宝座上,一身赤金绣凤宫装,头戴九龙点翠金冠,虽年近六旬,却依旧面色红润,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眼底的沉郁,难掩岁月的痕迹与身居高位的疲惫。
“臣妇顾氏,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圣安。”顾云裳屈膝行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太后抬了抬眼,目光落在顾云裳身上,自上而下扫了一遍,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病后的沙哑,却依旧威严十足:“起来吧,赐座。”
“谢太后娘娘。”顾云裳起身,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落座,脊背挺得笔直,姿态从容。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暖炉里偶尔传来的炭火爆裂声,显得格外清晰。李公公端上一盏刚沏好的碧螺春,顾云裳端起茶盏,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却没心思品尝,只静静等着太后开口。
良久,太后才慢悠悠地开口,目光落在顾云裳手中的茶盏上:“听闻你这几日在京中开了百草堂分号,生意倒是红火,连民间都传你是‘活菩萨’,哀家听着,倒是替你高兴。”
顾云裳放下茶盏,垂眸道:“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为百姓解些病痛,不敢当‘活菩萨’这般赞誉。”
“你倒是谦虚。”太后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哀家听说,前些日子夜王府闹出不少动静,柳氏被打入冷宫,顾家王夫人也被收押刑部,连三皇子都受了牵连,这京城里,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顾云裳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她抬眸看向太后,语气依旧平静:“此事皆因柳氏与王夫人勾结,意图谋害臣妇、夺取药王谷秘辛而起,王爷不过是按律处置,三皇子牵涉其中,想来也是受了蒙蔽。”
“蒙蔽?”太后挑眉,语气陡然冷了几分,“哀家倒觉得,是有些人太不懂分寸,仗着几分医术和王爷的宠爱,便在京城里兴风作浪,连皇家颜面都不顾了。”
这话里的敲打之意,已是昭然若揭。顾云裳心头微沉,却依旧不慌不忙:“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妇与王爷所作所为,皆是依律而行,绝无半分逾矩。柳氏与王夫人罪证确凿,便是皇上在此,也定会秉公处置。”
“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端起手边的参茶,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哀家知道你医术高明,也知道你深得王爷信任。可你要明白,这京城不比药王谷,这皇宫更是步步惊心。有些事,不该管的别管,有些人,不该动的别动,安分守己,才能长久。”
顾云裳心中冷笑,安分守己?若不是柳氏与王夫人先动了歹念,若不是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又岂会主动惹事?可面上,她依旧恭敬:“臣妇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只是臣妇以为,安分守己的前提,是不被人欺辱。若有人执意要置臣妇于死地,臣妇也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你这是在跟哀家叫板?”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连暖炉里的炭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李公公站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偷偷给顾云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服软。
顾云裳却像是没看见一般,依旧从容道:“臣妇不敢。只是臣妇所言,皆是肺腑之言。王爷待臣妇情深意重,臣妇亦会守护好王府的安宁。若有人想借王府之事生事,臣妇绝不会让其得逞。”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太后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哀家今日召你入宫,本是念及你是王府主母,想提点你几句,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哀家告诉你,这大靖的天下,是皇家的天下,这京城里的规矩,也是皇家定的规矩!你若再这般肆意妄为,休怪哀家不讲情面!”
顾云裳心中一紧,却依旧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迎上太后的目光:“臣妇不敢忘皇家规矩,只是规矩之下,亦有公道。臣妇相信,皇上和王爷定会还臣妇一个公道。”
“公道?”太后嗤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在这宫里,哀家的话,就是公道!”
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暖炉的热气似乎都驱散不了周身的寒意。顾云裳知道,今日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太后明着是警告她安分守己,实则是在为承恩公府和三皇子撑腰,更是在敲打她,不要妄想触及皇家的底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后带着宫女走了进来,见殿内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母后,您身子刚好些,怎的又动了气?仔细伤了身子。”
太后见皇后进来,脸色稍缓,却依旧冷哼一声:“还不是被这丫头气的!”
皇后走到顾云裳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对太后道:“母后,云裳年纪轻,性子直,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也是心疼王爷,才会这般据理力争。”
顾云裳顺着皇后的话,微微躬身:“臣妇言语有失,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瞪了她一眼,终究是没再继续发难,只是语气依旧冷硬:“罢了,哀家今日身子不适,懒得与你计较。你既来了,便先给哀家看看病吧。”
顾云裳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拿出银针,替太后诊脉。指尖触碰到太后的手腕,她能清晰感受到脉象的紊乱,显然是真的有些风寒,却也夹杂着几分郁气。她细细诊了脉,又问了几句症状,才缓缓道:“太后娘娘的风寒不算严重,只是郁气积于体内,才会迟迟未愈。臣妇给娘娘开个方子,按时服药,再放宽心,不出三日,定能痊愈。”
太后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便去开方子吧。李公公,带她去偏殿。”
“是。”李公公连忙应下,引着顾云裳往偏殿走去。
走到偏殿门口,顾云裳回头望了一眼正殿,太后的脸色依旧阴沉,皇后站在一旁,正低声劝慰着。她心中明白,今日这一趟,看似是化险为夷,实则是太后暂时按下了怒火,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艰难。
偏殿内早已备好笔墨纸砚,顾云裳提笔,斟酌着写下药方。她的字迹清秀俊逸,落笔有力,不多时,一张药方便已写好。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递给一旁的宫女:“按此方抓药,每日一剂,早晚各服一次,切记不可食辛辣油腻之物。”
宫女恭敬地接过药方,退了下去。
顾云裳收拾好笔墨,正准备告辞,却见李公公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说,让您再去正殿一趟,她还有几句话要嘱咐您。”
顾云裳心中一沉,知道太后怕是还没打算放过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李公公再次往正殿走去。
回到正殿,太后的脸色好了些许,见她进来,指了指一旁的锦盒:“这是哀家赏你的,些微薄礼,你拿着吧。”
顾云裳走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镶珠钗,工艺精致,价值不菲。她心中清楚,这是太后的恩威并施,既给了她面子,也在提醒她,皇家的赏赐不是白拿的。
“谢太后娘娘赏赐。”顾云裳屈膝道谢。
太后摆了摆手:“你是王府主母,以后在京城里,要多注意分寸,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王爷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不希望他因你而受牵连。”
“臣妇谨记太后娘娘教诲。”顾云裳垂眸应道。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吧。”太后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
顾云裳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臣妇告退,愿太后娘娘圣体安康。”
走出慈宁宫,顾云裳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沁满了冷汗。方才在殿内的一番言语机锋,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行至一处僻静的回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她猛地回头,见一个小太监正鬼鬼祟祟地跟在身后,见她回头,小太监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顾云裳皱眉,打量着眼前的小太监,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灰布太监服,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却又透着一丝急切。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云裳语气冷冽。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王妃娘娘,奴才……奴才是受人之托,给您送样东西。”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快速塞到顾云裳手中,又匆匆道:“娘娘千万小心,这宫里的水,比您想的还要深。”
话音未落,小太监便转身匆匆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顾云裳握着手中的纸条,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快速将纸条揣进袖中,加快脚步,往午门方向走去。
坐上马车,顾云裳才松了口气,靠在车壁上,心跳依旧有些急促。她从袖中掏出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承恩公府欲对百草堂下手,小心为上。”
顾云裳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纸条的手指不由得收紧。果然,太后召见她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后手,还在后面。承恩公府竟想对百草堂动手,看来,敌人的等级,又一次升级了。
马车缓缓驶出午门,窗外的京城街景渐渐清晰起来,可顾云裳的心头,却早已被层层阴霾笼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