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余韵未散，夜王府西角门附近的寂静便被骤然打破。深秋的夜风卷着残叶，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寒意透过衣料往骨缝里钻，可三个柴房杂役却丝毫没觉出冷，额角甚至还沁着细汗。
他们猫着腰，脚步压得极低，鞋底碾过落满银杏叶的石板路，发出极轻的“沙沙”声，混在风声里几乎难以分辨。为首的杂役姓王，是柳侧妃当年安插在王府的亲信，脸上一道浅浅的刀疤在昏黄灯笼光晕下若隐若现，他手中的匕首刃口磨得雪亮，此刻正紧紧攥在掌心，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快，西角门的明哨撤了，暗卫换班有半刻钟空隙，这时候动手正好！”王杂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与贪婪，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那扇虚掩的角门，“只要拿到那本药王谷日记和灵泉玉佩，柳侧妃许诺的百两黄金和良田千亩，咱们就都能到手了！”
身后两个杂役连忙点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他们一个攥着淬了蒙汗药的帕子，一个背着装了撬锁工具的布包，都是为今晚的行动精心准备的。布包里还藏着一小瓶迷魂香，是柳侧妃特意从黑市买来的，据说能让内功三流以下的人瞬间昏迷。
可就在三人即将靠近西角门，距离不过三丈远时，旁边假山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小石子滚落撞上了石壁。
王杂役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抬手拦住身后两人，眼神骤然变得警惕，朝着假山方向低喝：“谁在那里？出来！”
夜风卷着残叶从假山洞口呼啸而过，只留下草木摩擦的萧瑟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动静。王杂役皱了皱眉，侧耳听了片刻，又扫了一眼黑黢黢的假山阴影，心里嘀咕着或许是野猫路过，刚要摆手让两人继续往前走，一道黑影却突然从假山后窜了出来。
那黑影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便如同鬼魅般飘到了王杂役面前，周身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松烟墨香。
“不好！是暗卫！”王杂役瞳孔骤缩，惊呼一声，想也没想便抬手将匕首朝着黑影心口刺去。他这一刀又快又狠，是早年在江湖上学的搏命招式，寻常人根本避不开。
可黑影却只是微微侧身，便轻巧地躲过了匕首锋芒，同时右手成掌，带着凌厉的劲风，轻飘飘地拍在了王杂役的胸口。
看似轻柔的一掌，落在王杂役身上却如同被巨石砸中。他只觉得一股巨力猛地从胸口炸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也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飞出去，重重摔在三丈外的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在夜色中滚出老远。
身后两个杂役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哪里还敢停留，转身便想往柴房方向逃。可他们刚跑出两步，假山后便涌出七八道黑衣身影，正是埋伏在此的暗卫一队，个个手持寒光凛凛的长刀，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
刀光映着灯笼的昏黄，在两人眼前晃出一片冷冽的光晕，退路也被彻底堵死。两个杂役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其中一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暗卫大人饶命！我们是被逼的！是柳侧妃拿我们家人的性命要挟，我们才敢来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求大人高抬贵手！”
另一个杂役还算有点骨气，咬着牙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想做最后一搏，抬手便将短刀朝着离他最近的暗卫掷去。可那暗卫早有防备，只是微微偏头，便躲过了短刀，同时抬脚横扫，正踹在他膝弯处。
那杂役吃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挣扎，暗卫的长刀便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让他瞬间不敢动弹。脖颈处传来的寒意，让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死神的气息。
“拿下！”暗卫小队长冷喝一声，声音里不带半分温度。立刻有两个暗卫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嘴都用布条堵上了。麻绳粗糙，勒得两人手腕生疼，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府西侧竹林那边也传来了兵刃相接的脆响和几声闷哼。两个园丁打扮的人刚猫着腰冲进竹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茂密的竹叶，此刻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时不时地有锋利的竹枝从暗处扫来，划破了他们的衣袖，甚至在胳膊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迷迭香气息，闻得久了，脑袋竟有些昏沉。这迷迭香是顾云裳特意让人布置的，浓度不高，却能扰乱人的心神，削弱行动力。
“不对劲，有埋伏！”其中一个园丁低喝一声，刚想转身撤退，几道黑影便从竹叶间窜了出来，正是暗卫二队的人。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借着竹林的掩护，动作更是灵活得如同猿猴，身影在竹叶间穿梭，几乎难以捕捉。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夜王府！”那园丁强作镇定地喝道，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他能感觉到，对面几人的气息远比他们强悍，今晚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暗卫二队的小队长冷笑一声，声音透过竹叶传过来，带着几分森然：“我们是取你性命的人！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话音未落，他便率先冲了上去，长刀出鞘，带着一道寒光劈向那园丁。刀风凌厉，竟将周围的竹叶都震得簌簌落下。
两个园丁虽然也练过几年粗浅的功夫，是柳侧妃特意挑选的好手，可哪里是暗卫的对手。暗卫们的招式简洁凌厉，招招都冲着要害而去，没有半分多余的花哨。不过三个回合，两人便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又过了片刻，随着一声闷响，最后一个园丁也被暗卫一脚踹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他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绝望。暗卫们上前将两人捆好，押着往西角门方向走，刚出竹林，便正好看到被捆在地上的三个柴房杂役，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西角门的动静不算小，很快便传到了主院。顾云裳正坐在书房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姜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姜茶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却没驱散她心头的冷意。她听到远处传来的闷响和隐约的喝骂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第一批鱼已经上钩了。”她放下姜茶，目光望向窗外夜色中的西角门方向，语气平静无波。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柳侧妃的眼线藏了这么久，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萧夜白正坐在一旁翻看兵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理了理衣襟，语气带着几分叮嘱：“我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府里说不定还有隐藏的眼线。”他走到窗边，伸手替顾云裳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生怕她受了凉。
顾云裳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小心点，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尤其是柳侧妃安插的人，怕是还有后手。”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柳侧妃心思缜密，不可能只安排这么几个人。
“放心。”萧夜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便转身走出了书房，脚步沉稳地朝着西角门方向而去。玄色的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沿途的巡逻护卫都下意识地躬身行礼。
此时，暗卫们已经将五个俘虏都押到了西角门的空地上，个个被捆得严严实实，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萧夜白缓步走到俘虏面前，玄色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五人，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让五个俘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空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连夜风都似乎停滞了。
王杂役躺在地上，勉强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眼中却满是怨毒，死死盯着萧夜白，咬牙切齿地骂道：“萧夜白，你别得意！柳侧妃不会放过你的！等她重新得势，定要将你和顾云裳那个贱人碎尸万段！”他知道自己今晚必死无疑，索性破罐子破摔，嘴里尽是恶毒的诅咒。
萧夜白眼中冷光一闪，周身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他甚至没怎么动，只是抬脚轻轻踩在了王杂役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王杂役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竟被直接踩断了。剧痛瞬间席卷了王杂役的全身，他疼得浑身抽搐，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萧夜白的声音冷得像冰，听不出半分情绪，脚下的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他最恨的，便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辱骂顾云裳。
王杂役疼得浑身抽搐，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惨叫声撕心裂肺，听得其余四人浑身发抖。那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那个最先求饶的杂役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磕头道：“王爷饶命！我们说！我们都说！我们都是柳侧妃的人，她让我们子时来西角门，配合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偷取王妃的药王谷日记，还要趁机夺取灵泉玉佩！”
他生怕自己也落得和王杂役一样的下场，说话的语速极快，几乎是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外面的人？”萧夜白的眸色沉了沉，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外面是什么人？和柳氏是什么关系？”他早就怀疑柳侧妃背后还有同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杂役不敢有半分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地说道：“是……是顾家王夫人派来的人！王夫人和柳侧妃早就勾结好了，王夫人帮柳侧妃在府外联络势力，柳侧妃帮王夫人打探王府的消息，这次就是她们联手策划的行动！王夫人还答应，事成之后会给柳侧妃提供足够的财力支持，助她夺回王府的权柄！”
萧夜白心中了然，难怪这次的动静这么大，原来是王夫人和柳侧妃两股势力凑到了一起，倒是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些。王夫人一心想要灵泉玉佩，柳侧妃一心想要权位，两人各取所需，倒是结成了一桩肮脏的同盟。他正要继续追问细节，影七却忽然从暗处快步跑来，脸色凝重地躬身道：“王爷，不好了！柴房那边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跑了！”
萧夜白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不悦：“怎么会让他跑了？暗卫不是已经把柴房围起来了吗？”他明明已经吩咐过，要将柴房彻底封锁，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那杂役一直躲在柴房的地窖里，十分隐蔽，我们搜查的时候没发现，直到刚才才钻出来，趁着混乱翻墙跑了。”影七低着头，语气带着几分自责，“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他心中懊恼不已，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还能让人钻了空子。
“无妨。”萧夜白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静，“他跑不远，那面围墙外我早就安排了暗哨。你立刻派人去追，务必把他抓回来，另外，再派人去看看顾清霜的院子，她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他知道影七向来谨慎，这次只是一时疏忽，没必要过多苛责。而且他早就料到会有漏网之鱼，早已在外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是！属下遵命！”影七立刻领命，转身便带着两个暗卫朝着围墙方向追去。他的脚步飞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云裳在书房里，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到“王夫人和柳侧妃联手”时，她端着姜茶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是浓浓的冷意。王夫人为了夺取灵泉玉佩，竟不惜和柳侧妃这种人勾结，果然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看来，顾家的烂摊子，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角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王夫人和柳侧妃联手，背后怕是还有更深的阴谋，绝不仅仅是为了灵泉玉佩和王府权位这么简单。
没过多久，影七便带着两个暗卫回来了，身后还押着一个浑身是泥的杂役，正是那个翻墙逃跑的人。那杂役的衣衫被围墙的铁丝网刮得破烂不堪，脸上还沾着不少泥土和血痕，模样狼狈至极。原来，那杂役刚翻出王府围墙，还没来得及跑远，便被守在外面的暗哨逮了个正着，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人抓到了。”影七将那杂役推到萧夜白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庆幸。幸好王爷早有安排，不然这次真的要让这杂役跑了。
那杂役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王爷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柳侧妃逼我的！她要是不答应，就杀了我全家！我也是没办法啊！”他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很快便渗出了血迹，可见他是真的怕了。
萧夜白懒得跟他废话，对着影七沉声道：“把这六个人都押到地牢里，严加审讯，一定要问出柳氏和王夫人勾结的全部证据，尤其是她们在府外的联络点和势力分布。另外，派人盯着刑部和顾家，一旦有动静，立刻回报。”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是！”暗卫们立刻应声，上前将六人架了起来，押着往地牢方向而去。六人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却根本无济于事。空地上只留下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西角门的空地上，只剩下萧夜白和影七两人。萧夜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连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空气也闷得发慌，显然一场大雨怕是要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顾清霜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动？”他始终觉得，顾清霜这个人不简单，不能掉以轻心。
“回王爷，顾清霜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出来过，不过她的贴身丫鬟倒是借着送热水的由头，想翻墙出去给王夫人传信，被我们当场拿下了，还搜出了一封密信。”影七连忙回道，将搜出来的密信递了上去。他早就派人盯紧了顾清霜的院子，果然发现了端倪。
萧夜白接过密信，打开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王府西角门的防卫部署和顾云裳近日的作息规律，字迹娟秀，显然是顾清霜的手笔。信的末尾还特意标注，让王夫人务必在十五日子时动手，届时王府的暗卫会有换班空隙。
萧夜白看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将密信揉成了一团：“看来，顾清霜果然还是死心不改，还在给王夫人传递消息。把这封密信拿给王妃看，另外，加强对顾清霜院子的看守，不许任何人进出。”他本想给顾清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她却偏偏不知好歹，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是！”影七立刻领命，接过那团密信，转身便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夜色越来越浓，压抑的气氛在王府上空弥漫。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而一场更大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