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每日,都将它带在身边。
抚琴时,他便将笔放在琴案的一角;品茶时,他便将笔握在掌心把玩;甚至连夜里安寝,他都会将那支笔,小心地放在枕边。
我问他为何如此。
他只是浅浅一笑,说:“此物有灵,能静心凝神。日日带在身边,只觉神清气爽,连带着抚琴时,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灵感。”
我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那支笔里蕴含的画道本源,其力量,又岂止是静心凝神这么简单。
这日午后,我正在书房小憩,一阵从未有过的,清越悠扬,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空灵禅意的琴声,忽然从庭院中,破空而来。
那琴音,与柳泽平日里清冷的风格截然不同!
它像一股自九天之上流淌而下的天河之水,干净,纯粹,带着一种涤荡人心的力量!
又像一朵于雪山之巅悄然绽放的圣洁雪莲,不染尘埃,遗世独立,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我心中一动,立刻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庭院之中,柳泽正临窗而坐。
他依旧是那袭素白长衫,怀中抱着那张凤栖梧桐琴。
只是今日,他的身旁,还多了一支静静躺在琴案上的,紫竹毛笔。
他双目微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沉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起落,都带着一种与天地合一的,玄妙的韵律。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纯净的灵气,正从那支【神来之笔】上,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指尖,再通过琴弦的震动,化为一个个空灵的音符,飘散在空气之中。
琴音,与笔中的灵气,竟在无意之中,达成了完美的共鸣!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廊下,听着。
我能感觉到,他那原本已是登峰造极的琴技,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攀升!
那些曾经困扰他多年的瓶颈,那些他苦求而不得的乐理关隘,在这股玄妙力量的冲刷之下,一个个,应声而碎!
“铮——”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柳泽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只是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我看到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片蕴含了星辰宇宙的,浩瀚的夜空!
清澈,深邃,带着一种看破世事,超然物外的,圣洁的光。
“妻主。”
他看到了我,对我,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全然明悟的笑。
他没有问,没有惊,只是看着我,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虔诚的语调,缓缓说道:
“柳泽,悟了。”
我走到他面前,用丝帕为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心中一片柔软。
“辛苦了。”
“不辛苦。”
他摇了摇头,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全然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能得此造化,是柳泽三生有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支静静躺在琴案上的【神来之笔】上,眼中的感激与敬畏,几乎要溢出来。
“妻主,原来这才是您将它赠予我的,真正用意。”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画道也好,乐理也罢,其本源,皆是通达心意,感悟天地。”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只是,为你打开了一扇门。能走多远,能看到怎样的风景,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妻主之恩,柳泽没齿难忘。”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我,再次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块曾被世俗尘埃蒙蔽的美玉,终于洗尽铅华,绽放出了他本该拥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而就在我为柳泽的新生感到由衷喜悦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是杜鹃。
她一脸惊惶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后怕与厌恶。
“小姐!小姐不好了!”
“慌什么。”我眉头微蹙。
“不是!是……是流芳苑那个林枫!”杜鹃喘着粗气,一脸嫌恶地说道,“他……他又吐血了!”
“哦?”我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奴婢方才去给您取新制的点心,路过流芳苑时,亲眼看见的!”
杜鹃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那林枫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从问茶居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水米未进,像疯了一样,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我的、还给我……”
“刚才,奴婢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他那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流芳苑的下人不敢进去,奴婢便好奇地从窗户缝里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