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带着皖北军残部回寨那日,许家寨的雪还没化尽。他勒住马缰,望着寨门前黑压压迎候的乡亲,再低头看向身后不足两千、个个带伤的弟兄,马刀柄被攥得手心冒汗。满心羞愧的他,只觉无颜面对众人。
有人望着被担架抬着的悟道,轻声问:“师兄,你还好吗?”悟道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没事。”
念福儿没提“两万将士”的旧事,李老绅却径直上前,没多说一句话,只赶紧让医院的医生和后勤人员,把暖好的姜汤挨个递到士兵手里。念福儿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角——她早从伤员的只言片语里,知晓了许四宝、赵奎和一万多将士,已永远留在了东北。
当晚,许家祠堂的油灯亮到后半夜。李老绅铺开东北地图,悟道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指尖缓缓划过江桥、新民县的标记,每一处都浸着弟兄们的鲜血。“硬拼不行。”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日军有坦克、重炮,还有天上飞的飞机。”
“就是啊,这么下去,咱们人再多,也是拿血肉填窟窿。”高达攥着断了刃的大刀,声音沙哑,“可小鬼子还在打,上海那边……听说上个月又开打了!”
这话像根刺,狠狠扎进悟道心里。他想起回寨途中听商队说的消息: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日军突然进攻上海闸北,十九路军在蒋光鼐、蔡廷锴的率领下拼死抵抗,可战局胶着,急需有经验的人手支援。“上海不比东北三省。
”悟道手指叩着桌案,目光渐渐沉了下来,“那是十里洋场,街巷密集、关系复杂,大规模部队展不开,反倒适合精干人手潜入,搞情报、断补给。”
这话没说多久,上海就传来新消息——日军因英美调停暂时撤军,暗地里却仍在增派间谍,紧盯着江浙一带的动向。此时张敏刚给悟道拆了胸口最后一层纱布,见他整日对着地图出神,忍不住劝道:“身子还没好透,别总熬着。”悟道却忽然抬头:“我听说国民革命军成立了一个复兴社,正在上海青浦招揽特殊人才,你可有门路打听?”
张敏一愣。她知道复兴社是民国二十一年初正式成立的组织,直属中央,专做情报、锄奸的事,眼下确实在江浙一带吸纳人手。
“我有个远房表哥在上海法租界当差,或许能搭上线。”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只是这复兴社规矩严,入会要查家世、过考核,不是光有胆子就行。”
悟道立刻让高达挑了几个机灵的弟兄,跟着张敏的表哥去上海探路。十日后,弟兄带回消息:复兴社上海分部确实在青浦设了招募点,分“行动组”和“情报组”。行动组要会格斗、懂枪械、能驾驶汽车;情报组则需识文断字、会用无线电。“正好。”悟道眼睛一亮,转身喊来霞儿和新儿——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孙辈,不仅识文断字,经念福儿一年多严格教导,六路十二镖已练得百发百中,十八般兵器也算精通,更练得一手好枪法,还在许家寨的中学念过书;两人身手利落,对付一个成年壮汉也不在话下。
这天,悟道把霞儿和新儿喊到跟前,语气严肃地问:“你们俩想不想去上海?”见兄妹俩抬头望他,他又补了句,“不是去玩,是去学真本事,将来像你们爹、像许叔叔一样,杀鬼子、保家国。”霞儿攥紧腰间的燕尾镖,用力点头:“想!我要替死去的叔叔们报仇!”新儿红着眼眶却没哭,只坚定地说:“祖父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悟道拿出烟袋,摁了一窝烟丝点燃,吧嗒吧嗒吸了两口,又道:“可光派霞儿、新儿不够。”他知道复兴社内部鱼龙混杂,既要有人进去摸清门路,也要有新秀能站稳脚跟。从皖北军残部里筛了又筛,他最终选出十一个人:
- 陈默,年仅十八岁,原是镇雷团的通讯兵,会修无线电,性子沉稳。
- 林虎,猎户出身,善用弓箭和短刀,能在树林、街巷里悄无声息地潜行。
- 苏芮,金陵大学学生,是潇静怡和张凤茹的同学,虽年过二十,却为人处世稳重,判断力极强,观察敏锐,还懂心理学,看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对方的心思与下一步动作;她能说会道,且精通英文和日文。
- 诗涵,年仅十六,是悟道妻子桂英侄子的女儿,身法玲珑,一套梅花拳出神入化,最厉害的是易容术——看一眼对方的身高、体重和五官,几分钟就能易容出一模一样的模样,还擅长使用暗器;
- 张德琪,也是十六岁的女孩,是诗涵的同学,个子虽矮小,却精通缩骨功,一个盘口大小的洞,能轻而易举地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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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坤,十八岁,是上次招收入伍的小伙子,看着憨头憨脑,却是个开锁高手——小时候跟着父亲学修锁,不论什么锁,看一眼、听一下,三秒内就能打开;
除此之外,潇静怡和张凤茹也一并加入,随众人前往上海。
出发前,在李老绅、高达、悟道、念福儿、秀儿等一众长辈的见证下,十人纷纷宣誓:“不论遇到什么威逼利诱,永远只效忠许家寨,效忠国人,永不背信弃义,不做叛徒,抗日到底!如有违背,甘受三刀六洞之刑!”
次日出发时,悟道、李老绅等人在许家寨的演武场给他们训话。十个年轻人站得笔直,霞儿和新儿站在最前面。“去了上海,记住三点。”悟道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回荡,
“第一,保命要紧,别逞能;
第二,互相照应,咱皖北人不丢自己人;
第三,多学、多看,摸清复兴社的路数,将来才能更好地打鬼子——把他们的管理方式和技能学回来。
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此次前去必须一条心,像一家人一样。尤其是潇静怡、张凤茹和苏芮,你们三位年纪稍长,也最有文化,以后行动听潇静怡的,生活听张凤茹的,联络感情听苏芮的。
到了那边,你们要装作互不认识,若有要事联系,就用暗号:先问‘你吃了么?’对方若有空见面,就答‘嗯,吃了’;若不方便见面,就说‘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了’。
要是想换地方见面,就说‘今天想出去吃点’,对方问‘你今晚想吃啥?’时,就把要见面的地方说出来。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李老绅从怀里掏出七枚磨得发亮的铜制令牌,上面刻着“皖北军”三个字:“拿着这个,见牌如见人,不管到哪,咱都是一家人。”
十人接过令牌,齐齐跪地,对着悟道、李老绅、念福儿三位长辈兼领导磕了三个头。
新儿霞儿又起身对启程和秀儿磕了三个头……新儿抬头时,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爹“”娘”,我们一定回来,带着本事回来杀鬼子!”秀儿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新儿和霞儿即将远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悟道连忙拍了拍秀儿的肩膀,轻声安慰:“我在,我在。他们会回来的。”
三日后,上海青浦的复兴社招募点来了十个年轻人。负责招募的王干事见霞儿、新儿年纪小,本想打发他们走,可霞儿当场掏出燕尾镖,三镖精准钉在十米外的靶心;新儿则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一甩,钢笔“嗖”地射向三丈开外的木柱,发出嗡嗡的颤音。王干事皱着眉:“你想显本事,怎么甩我的钢笔?这可是派克的!”新儿笑着解释:“我看一只马蜂要蛰你,来不及多想。”
这时一个卫兵跑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把钢笔从木柱上拔下来,仔细一看,上面果真沾着一只马蜂。王干事见状,立刻同意兄妹俩加入复兴社。
再看陈默,三两下就调出了南京的频段,王干事脸色一变;接过陈默递来的家世文书——都是张敏表哥提前疏通好的“清白出身”,他才松了口气。林虎、苏芮、邹诗涵、张德琪等人也一一通过了各项考核。潇静怡和张凤茹则隐藏了大半实力,表现得平平无奇,好在两人是金陵大学的学生,王干事最终还是同意她们加入。
之后,十人开始了为期六个月的严格训练,涵盖基本体能、逃生、格斗、枪法、刺杀、伪装,潜伏,潜水、野外生存等科目。
培训结束后,十个年轻人被分到不同的组别:霞儿、林虎、新儿进入行动组。跟着老队员学习巷战。
暗杀;陈默、诗涵、张德琪被分到电讯班,学习密码破译和无线电操作。
苏芮、张凤茹、潇静怡被安排去法租界的不同女子中学当教员,搜集日军间谍的动向;赵坤则和一些陌生队员一起拉黄包车,做外围工作,负责传递消息、准备物资。
夜深时,新儿躺在复兴社安排的宿舍里,摸出怀里的铜令牌,借着月光端详上面的“皖北军”三个字。她想起当初那些叔叔们倒在东北雪地里的模样,想起悟道在许家寨说过的话,悄悄攥紧了拳头:“爹,我一定替你报仇,替所有皖北军的弟兄报仇。”
而此时的许家寨,悟道正站在祠堂里,对着许四宝、赵奎的牌位上香。高达走进来,递上一封电报:“上海那边传来的,咱们安排的人都安顿好了,王干事说他们是这批招募里最拔尖的。”悟道点点头,目光落在牌位前的东北地图上,轻声说:“四宝、赵奎,你们看着吧,咱皖北军的人,到了上海也能杀鬼子。总有一天,咱们会把小鬼子彻底赶出东北,赶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