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的战火与混乱,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各方势力的真实面孔。
天剑宗驻地,剑气森然,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剑无痕依旧在静室盘坐,但神识早已笼罩驻地周边。西城的厮杀、中央区的异动、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龙威波动,都未逃过他的感知。
“龙威……精纯而古老,绝非寻常龙血后裔所能拥有。”剑无痕指尖轻叩剑鞘,淡漠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好奇,“此人,果然身怀大秘。黑水城危若累卵,此等身怀重宝或秘密之人,留在城中,恐为祸端,亦或……成为变数。”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弟子吩咐:“传令下去,我天剑宗弟子,坚守驻地阵法,非必要不参与巷战。若城破……优先保护自身,伺机突围。另外,留意城中身怀特殊龙气波动者,但不必主动接触,更不可声张。” 超然,冷漠,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必要时攫取利益——这便是天剑宗的态度。剑无痕对那龙威好奇,但更在意宗门利益与自身安危,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或一座将倾的城池冒险。
玄冥宗驻地,气氛阴郁。霍青听着不断传来的战报,脸色变幻不定。他本就出身亦正亦邪的玄冥宗,行事更重实利。
“西城被破,中央区告急,妖族龙子似乎对某物产生了极大兴趣……这黑水城,怕是守不住了。”霍青对心腹低语,“通知下去,让我们的人逐步向城南撤离点靠拢,准备好遁地符和隐匿阵法。宗门交代的那几样黑水城特有的‘冥寒玉’和‘玄阴草’,务必在撤离前弄到手。至于协防……做做样子即可,别把命搭进去。”他甚至开始盘算,若城破,能否趁乱从妖族或幽冥教手中分一杯羹?或者,将黑水城某些隐秘卖给感兴趣的人?
药王宗的柳青萱则忙得不可开交。她驻地已然成了临时伤兵营,不断有伤员从各条战线送来。药王宗弟子们施展医术,炼丹救人,倒是实实在在出了一份力。但柳青萱眉宇间带着忧色,药材消耗太快了,尤其是治疗妖毒和重伤的灵药。她已多次向联军后勤和万象阁催要,但响应缓慢。
“救人固然是本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柳青萱叹道,“宗门派我来,是希望借此次战事磨砺弟子,积累善缘,顺便收集一些南疆特有的珍稀药材。如今看来,善缘难结,药材难寻,反倒要倒贴家底。传令,重伤难治者,用普通药材维持,节省高阶丹药。若城防崩溃……优先确保核心弟子和重要丹师撤离。”济世救人也有极限,药王宗同样需要生存。
霸刀宗烈山则暴躁如雷。他性情刚烈,最看不得妖族嚣张。几次请战欲出城与妖族精锐厮杀,都被秦霸先以“各有防区,不得擅动”为由驳回。此刻听到西城危急,中央区可能有变,更是按捺不住。
“他娘的!缩在城里当乌龟,算什么好汉!秦霸先怕死,老子不怕!”烈山提着他那门板似的巨刀,在驻地内来回走动,“去,点齐三十名精锐弟子,跟老子去西城接应!杀几个妖崽子痛快痛快!记住,别离驻地太远,情况不对就撤!”他虽鲁莽,却也知宗门弟子宝贵,不能全折在这里。霸刀宗的支援,有限而冲动。
万象阁长老早已将大部分贵重资产通过密道转移,此刻正忙着将囤积的普通粮草、药材高价卖给军方和急需的宗门,同时暗中收购一些守军或平民急于脱手的祖传物件、功法残篇,大发战争财。对他们而言,城守不守得住另说,生意不能停。
听雨阁依旧不见踪影,但城内一些关键节点的守军将领、负责后勤的小官、甚至个别宗门弟子,在混乱中莫名暴毙,死因蹊跷。显然,阴影中的杀手从未离开,或许在执行某些不为人知的委托,或许单纯在清理“障碍”。
大觉寺智缘大师带领僧众,不仅在救治伤员,更在各大街口设下简易法坛,诵念《金刚经》《地藏经》,柔和佛光虽不能杀敌,却有效驱散了些许因杀戮和恐惧滋生的阴邪之气,安抚了部分平民恐慌的心神,赢得了不少感激。智缘大师目光悲悯,望着战火纷飞的城池,低声叹息:“劫数啊……我佛慈悲,愿渡众生,然众生业力,终需自渡。” 烂柯寺棋癫老僧,不知何时爬上了城内最高的钟楼,望着下方棋局般错落的战场和各方势力动向,手指在空中虚划,喃喃道:“死局?活局?劫材何在?有趣,有趣……”
宗门百态,或冷漠自保,或阴险算计,或务实求生,或热血有限,或唯利是图,或慈悲渡人,或莫测高深。指望他们同心协力、死守孤城,无异于痴人说梦。黑水城的防线,在内部人心的离散下,已然千疮百孔。
当妖族在西城猛攻、各方势力忙于应对之时,幽冥教的真正獠牙,悄然在黑水城最深处露出。
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城墙,也不是简单的制造混乱。而是城主府地下,那与龙脉节点相邻却又性质迥异的——“幽玄地窍”!
借着西城激战、中央区因龙威暴露而吸引部分注意力的绝佳时机,数支早已潜伏多时的幽冥教精锐小队,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从各个隐秘角落冒出,向着城主府地下区域的几个备用入口和薄弱点发起了突袭!
这些幽冥教徒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功法诡异。他们似乎对城主府地下的防御布置有所了解,避开了主要守卫力量,专挑那些被阵法忽视或年久失修的通风井、排水道、废弃仓库入口进行渗透。行动迅捷而安静,遇到零星守卫,便以诡异咒术或淬毒暗器瞬间解决,不留活口。
负责镇守此区域的,主要是厉苍穹麾下的镇妖司精锐,以及部分城主府亲卫。他们虽然警惕,但人数有限,且被先前中央区的异动(凌阳引发的骚乱)和可能的内鬼问题牵扯了部分精力。当幽冥教从多个意想不到的方位同时发动袭击时,防御顿时出现了漏洞。
“敌袭!是幽冥教!数量不少!功法诡异,小心毒咒和御鬼之术!” 镇妖司一名总旗厉声高呼,同时激发警报。淡金色的镇妖司破邪阵法瞬间在几个主要通道亮起,与幽冥教灰黑色的幽冥死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战斗在地下昏暗的通道和石室中爆发。幽冥教徒个体实力或许不及妖族精锐,但手段阴毒防不胜防,各种诅咒、魂刺、毒雾、以及召唤出的阴魂厉鬼,让习惯了正面搏杀的镇妖司缇骑和城主府卫兵极不适应,一时陷入苦战,节节后退。
“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地窍’封印!” 厉苍穹的声音带着怒意,亲自从地面战场抽调了两名七品神将赶赴地下支援。但他本人被赤练妖君隐隐牵制,无法亲至。
幽冥教此次带队者,赫然是两名黑袍上绣着银色鬼面的长老,气息皆在六品巅峰,且精通合击与阵法!他们目的明确,不计伤亡,疯狂向着地下深处突破。沿途破解或暴力破坏着镇妖司布下的禁制。
“快了……感应到了……‘圣眼’的呼唤就在前方!” 一名银面长老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幽光,“只要打开地窍封印,接引一丝‘幽玄之眼’大人的力量降临,以此为基点,方圆百里都将化为吾教乐土!什么龙脉,什么妖族,都将成为圣祭的养料!”
幽冥教的图谋,远比与妖族合作更加危险和深远!他们竟想在此地强行打开一个连接“幽玄之眼”的小型通道或召唤其力量投影!一旦成功,其危害可能远超妖族破城!
城南废弃民居区,凌阳小队正与身后追踪的妖族高手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追逐。
那名七品巅峰的蛇族妖王,如同真正的毒蛇,冰冷的神念紧紧锁定着前方那几道若隐若现的气息。他麾下还有数名五、六品的妖族头目分散包抄。
“该死,这群老鼠真能躲!”妖王嘶嘶吐信,眼中闪烁着贪婪与不耐,“但那龙威做不得假……必须抓住他们,献给赤练大人,不,或许直接献给敖珏殿下,是大功一件!”
凌阳将幽龙遁影和《归墟敛息术》催发到极致,借助复杂的地形和废弃建筑不断变向,时而潜入地下排水沟,时而翻越残垣断壁。墨渊则如同影子般护卫在侧,偶尔留下几道误导性的气息或设置简单的陷阱阻滞追兵。武破军等人紧随其后,神色紧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被合围。”墨渊低声道,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能感到一丝凝重。对方是七品妖王,若非地形和夜色掩护,他们早已被追上。
凌阳眼神冰冷,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无胜算,逃窜终会力竭。必须想办法破局!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环境,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片规模颇大、似乎曾是某个小宗门驻地或大家祠堂的废弃建筑群,结构复杂,且有微弱的残留阵法波动。
“去那边!利用残阵和复杂地形,跟他们周旋!找机会反杀一两个,打疼他们,或许能吓退,至少能制造更大混乱,方便我们脱身!”凌阳当机立断。
小队立刻转向,冲入那片废弃建筑群。
几乎在他们进入的同时,蛇族妖王也带着手下追至,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建筑群内,殿堂倾颓,回廊曲折,杂草丛生。残留的阵法早已失效,但一些刻在地上的符文和特殊的建筑布局,依然能起到些许干扰神念和视线的作用。
凌阳如同回到水中的鱼,身形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他利用对地形的快速判断,不断分割追兵。在一次急速拐弯后,他与墨渊、武破军瞬间埋伏在一处断墙之后。
两名五品妖族头目率先追入这条死胡同。
“杀!”凌阳与墨渊同时暴起!刀光如闪电般亮起!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
两名妖兵头目猝不及防,一名被凌阳的噬魂刀贯穿咽喉,另一名被墨渊的黑煞刀腰斩!瞬间毙命!
【杀戮点+!】
“混蛋!”后面跟来的蛇族妖王怒极,张口喷出一大片腥臭的墨绿色毒雾,笼罩而来!
“屏息!退!”凌阳低喝,小队迅速后撤,避开毒雾。但毒雾腐蚀性极强,沾染到的砖石都嗤嗤作响。
追逐战在迷宫般的废墟中变得更加惨烈和凶险。凌阳小队凭借默契配合和地利,又陆续偷袭得手,击杀了三名妖族好手,但己方也有一名队员不慎被毒雾擦中,虽服下解毒丹,仍是行动迟缓,脸色发青。
蛇族妖王愈发暴躁,但也更加谨慎,不再分散兵力,而是亲自带领剩余精锐步步紧逼,用强大的妖力和毒雾慢慢压缩凌阳等人的活动空间。
就在凌阳小队陷入苦战,逐渐被逼向建筑群深处一处相对开阔的废弃演武场时——
“轰隆!!!”
突然,一阵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整个黑水城的地面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阴冷、混乱、疯狂、高高在上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城主府方向冲天而起!刹那间,天空仿佛都黯淡了几分,无数人感到心头一阵冰寒刺骨,神魂不稳!
“这是……幽冥教成功了?地窍被打开了?!”厉苍穹惊怒交加的声音响彻天际。
“好邪恶的气息……比妖族更加令人不适!”秦霸先也骇然色变。
就连正在攻城的妖族大军,也为之一滞,不少妖族惊疑不定地望向那股邪恶气息的来源。
这股突如其来的剧变,也瞬间影响了城南废墟内的追逐。
蛇族妖王身形一顿,惊疑地望向城主府方向:“那是什么?幽冥教搞的鬼?!”
凌阳也趁机喘息,心中震惊。幽冥教竟然真的搞出了这么大动静?那股气息,让他体内的幽玄本源都微微躁动,却又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与危险。
“机会!”墨渊低喝一声,趁着妖王分神,一道凌厉无匹的黑煞刀罡直劈其面门!
妖王仓促回神格挡,却被这一刀逼退数步。
“走!”凌阳毫不恋战,立刻带领小队朝着与城主府相反的方向,借着混乱和对方一时分神,全力突围!
蛇族妖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凌阳等人逃离的方向,又看了看城主府那冲天而起的邪恶气息,最终狠狠一跺脚:“追!龙威之事更重要!绝不能放跑他们!”他还是选择继续追击凌阳,但心神已乱,追击的节奏和决心明显受到影响。
黑水城的局势,因为幽冥教突然引爆的“地窍”异变,彻底走向了无法预测的混乱深渊。妖族攻城、龙威暴露、宗门各怀鬼胎、幽冥教释放邪神气息……各方势力纠缠撕咬,将这座雄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即将爆炸的熔炉。
而引发部分关键变数的凌阳,依旧在逃亡与猎杀之间挣扎,寻找着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与……更大的机遇。真正的血色黎明,或许将在各方力量的最终碰撞与幽冥教引发的恐怖异变中,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