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仍在空气中回荡,将整个空间撕扯成碎片与光影的旋涡。吴涯被冲击波狠狠掼在墙上,视野瞬间被血色浸染,耳中嗡鸣不休。他勉强撑起身体,看见那扭曲的古神分身正发出非人的尖啸——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撕裂意识的痛楚。
巨眼中无数复眼逐一碎裂,墨绿色的脓液如暴雨般喷溅,却在半空中就被周围扭曲的空间吞噬。裂隙边缘开始疯狂脉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不规则地收缩膨胀,每一次收缩都让现实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隙要塌了!”林雨晴的尖叫声穿过嗡鸣刺入吴涯的耳中。她半个身子被压在倒塌的仪器台下,血从额角蜿蜒而下,却仍挣扎着指向控制台,“能量读数……完全失控!”
陈墨不知从哪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仪器台一角。“出来!快!”
吴涯踉跄起身,和赵铁一起将林雨晴拖出。就在她脱身的下一秒,那片区域的空间突然向内坍缩,金属、玻璃、碎石——所有物质在瞬间被压缩成一个密度无限大的点,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球形空洞。
“空间塌陷开始了。”赵铁的声音出奇平静,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此时眼中是看透生死的清明,“它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拖进虚无。”
吴涯环视四周。观测站的主体结构正在以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崩溃——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向下流淌,天花板则碎裂成无数悬浮的几何体,彼此间维系着若即若离的联系。远处,裂隙本身的收缩已从边缘蔓延至中心,那片连接着不可名状之域的黑暗正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古神分身的残躯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些断裂的触手并未死去,反而在虚空中自主扭动、重组,尝试构筑新的形态。巨眼的碎片重新聚合,虽然已无法形成完整的视觉器官,却散发出更加疯狂的精神污染。最可怕的是,随着裂隙收缩加剧,一种无形的引力场开始形成——就像黑洞的事件视界,一旦越过某个临界,就连光线也无法逃脱。
“它要在裂隙完全关闭前,把我们全部拉进去。”吴涯喃喃道,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一块巨大的混凝土从上方坠落,在即将砸中他们的瞬间,陈墨手中的幽冥令牌突然迸发出幽蓝色的光晕。令牌上的古老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空气中投射出扭曲的轨迹。混凝土块在距离他们头顶一米处骤然减速,然后诡异地在空中分解成基本粒子,消散无形。
“令牌在吸收空间崩溃的逸散能量!”林雨晴眼睛一亮,不顾伤痛扑到一台尚在运作的终端前。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跳跃出残影,“计算出来了!每一次空间塌陷都会释放出维度能残余,幽冥器物可以作为媒介捕获并重新定向这些能量!”
吴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回想起之前研究过的古代文献,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中,曾提到“幽冥非死界,乃存于裂隙夹层,可借道而行”。
“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些能量,制造一个临时性的稳定通道……”他看向队友们,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不是逃回正常空间——那可能需要穿过正在崩溃的裂隙区域,必死无疑。而是暂时进入幽冥的夹层空间,等主裂隙完全闭合、这个分身的残余也被彻底放逐后,再找机会返回现实!”
“理论可行,但需要巨大的能量,以及……”陈墨举起令牌,上面已有细微的裂痕,“这东西撑不了多久。”
“那就用上一切能用的!”赵铁突然转身,从废墟中拖出一个半损的金属箱。那是他们之前回收的几件高危险度幽冥器物,本来计划封存研究。他打开箱子,三件形态各异的古物静静躺在缓冲材料中——一个布满眼睛纹路的青铜镜、一串用未知生物骨骼磨制的念珠、还有一枚漆黑如夜、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卵形石。
“你疯了?这些东西的活性一旦被激发,我们可能会先被它们吞噬!”林雨晴惊呼。
“或者被空间崩塌吞噬。”赵铁平静地说,“选一个。”
吴涯深吸一口气。远处,又一片区域无声地消失在虚无中,留下光滑如镜的切割面。引力场的强度在明显增加,他能感觉到身体似乎变重了,空气也变得粘稠如胶。古神分身的尖啸频率正在变化,从疯狂的愤怒转向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耐心的、不容抗拒的拖拽,要将整个领域拽入永恒的黑暗。
“没时间了。”他做出决定,“布置能量节点,以令牌为核心,三件器物为锚点。雨晴,计算出最稳定的夹层坐标,不要试图完全逃出去,只要暂时离开这个正在崩塌的‘现在’就行。陈墨,你来引导能量,你对幽冥器物有本能感应。老赵,你和我负责防御,防止任何干扰——包括那些还在活动的触手碎片。”
没有多余的时间讨论。团队成员立即行动起来,这是长期生死与共磨炼出的默契。
林雨晴拖过终端,在崩塌的空间中寻找着数学上的“奇点”——那些因维度扭曲产生的暂时稳定点。她的屏幕不断闪烁警告,周围的重力异常让设备的每一个零件都在承受极端压力。但她咬紧牙关,手指在键盘上化作虚影,一行行方程流淌而出,在混乱中构建理论的锚。
陈墨将令牌置于地面,以自身鲜血在周围刻画古老的引导符文。血液一接触空气就蒸腾起淡淡蓝雾,与令牌的光晕相互呼应。然后他小心地取出三件幽冥器物,按照特定方位摆放在符文阵的三个顶点。当最后一枚骨珠就位时,四件器物同时震动,发出不同频率的共鸣,空气中开始浮现半透明的能量经络。
赵铁和吴涯背靠背站立,手持经过改造的能量武器——这些原本用于对付幽冥实体的设备,此刻被调到最大功率,发出不祥的嗡鸣。周围,那些断裂的触手碎片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威胁,开始有意识地朝他们聚集。它们在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蠕动,所过之处留下腐蚀性的粘液和空间的细微裂纹。
“它们来了。”赵铁冷静地报告,扣下扳机。一束高能粒子流射出,将最近的一条触手汽化。但下一秒,三条触手从不同方向扑来。
吴涯侧身躲过一击,反手用能量刃将另一条斩断,第三条却诡异地穿过他的防御,直刺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他脖颈上挂着的护身符突然发烫——那是进入观测站前,一个神秘老人硬塞给他的“平安符”。触手在距离皮肤几厘米处被无形屏障阻挡,瞬间枯萎成灰。
“谢谢,不管您是谁。”吴涯心中默念,动作不停,与赵铁形成完美的交叉火力网,将涌来的触手群暂时压制。
“能量节点激活百分之七十!”陈墨喊道,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同时催动四件幽冥器物,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恐怖的负担。符文阵的光芒越来越亮,逐渐在地面投射出一个复杂的立体几何结构,其中心正是那块令牌。
“坐标计算完成!”林雨晴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又一轮空间崩塌的巨响中。她头顶的天花板整个消失,露出上方疯狂扭曲的天空,但那“天空”中流淌的并非云彩,而是颠倒的城市、融化的星辰、以及无数只眼睛的幻觉。“输入节点了!但我们必须抓紧,这个稳定点最多维持三分钟!”
整个观测站现在就像一个被孩童粗暴捏碎的玩具。大块大块的结构脱离、翻转、消失。远处的裂隙已收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而那种拖拽力已强大到几乎无法站立。吴涯感觉脚下地面在倾斜——不,是整个空间在向某个“下方”滑落。
“启动!”他嘶吼道。
陈墨双手按在令牌上,用尽全部意志发出指令。四件器物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青铜镜中映出无数重叠的视野,骨珠念串自动悬浮旋转,发出风铃般的声音,而那枚星云卵石内部,一个微型的宇宙似乎正在诞生。
能量经络瞬间实体化,在他们周围编织成一个直径五米的球形力场。力场外,空间崩塌加速,现实如褪色的壁画般片片剥落。力场内,虽然重力依然异常,光线扭曲,但至少暂时稳定。
“通道正在形成!”林雨晴盯着终端,上面显示着难以想象的维度读数,“但我们得走进去!节点本身不会移动!”
球形力场的中心,一个旋涡正在形成——不是向外的出口,而是向内的入口。旋涡深处,隐约可见一片灰蒙蒙的、没有明确特征的景象,仿佛褪了色的记忆草图。
“那就是幽冥夹层?”赵铁皱眉。
“总比这里强。”陈墨咳出一口血,却仍勉强笑着。
吴涯正要下令进入,突然,最后的变故发生了。
那濒死的古神分身,竟将所有残余的能量和意志,凝聚成最后一次攻击。那些分散的触手碎片、破裂的眼球、流淌的脓液,突然同时向中心收缩,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球体。球体表面,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浮现又消失,发出无声的尖叫。
然后,它径直朝他们的能量节点冲来。
“它要自毁,把我们也拖上!”林雨晴瞬间看穿意图。
黑暗球体所过之处,空间直接蒸发,留下绝对的虚无轨迹。其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赵铁动了。
这个平时最少言寡语的男人,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没有试图攻击那个球体——那毫无意义。而是径直冲向球体的路径,用身体挡在了能量节点之前。
“老赵!”吴涯的嘶吼被淹没在光芒中。
赵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完成使命的平静。他手中紧握着一枚高爆能量核心——那是他从废墟中找到,一直带在身边,作为最后手段的东西。
“走。”他用口型说道,然后引爆了核心。
无法形容的光芒吞没了一切。能量节点形成的球形力场在最后一刻将吴涯、陈墨、林雨晴包裹,坠入旋涡。在视野被白光完全覆盖前的瞬间,吴涯看见赵铁的身影在爆炸中化为剪影,而那黑暗球体被阻挡、扭曲,最终与引爆的能量一起,被彻底吸入即将闭合的主裂隙。
然后,是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穿过没有颜色的维度,穿过记忆与时间的碎片,穿过生与死的夹缝。
吴涯最后的意识,是紧握在手中的、赵铁最后时刻抛给他的那个金属箱钥匙。钥匙边缘,还沾着血,还是温的。
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彻底消失的观测站原址,主裂隙完成了最后的收缩,变成一个无限小的奇点,然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间结构上细微的、正在缓慢自愈的疤痕,证明这里曾连接过不可名状之处。
而在地球的另一侧,几个古老组织的监控设备同时发出了警报。在某个幽深的地下殿堂,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东方。
“裂隙……关闭了。”他喃喃道,“但代价是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穿过殿堂,吹动墙上的古老挂毯。挂毯上,绣着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缓缓闭上。
而在眼睛完全闭合的最后一针处,绣线突然崩断,留下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缺口。
仿佛预示着什么,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