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中映出的星光,是亿万年前某个文明留下的最后回响。
吴涯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仿佛按下任何一个按钮,都将彻底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同伴们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控制室内清晰可辨,有人不安地挪动脚步,有人欲言又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涯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是偶然闯入这里的访客,而是被选择的继承者。
“我们不能走,”吴涯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犹豫,“这里不仅是遗迹,它现在是阻挡‘虚无’的前哨站。”
“而外面的那些人,”他转向观测窗,目光仿佛穿透层层岩壁,看到了那些正疯狂进攻的敌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打开怎样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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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眼中映出的星光,是亿万年前某个文明留下的最后回响,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星光不仅映在她眼底,也仿佛投射在吴涯灵魂最深处的角落,与某种沉睡的本能产生了共鸣。
控制室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以及同伴们压抑的呼吸声。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金属,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的阻力。莉亚紧握着她的便携式扫描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屏幕上杂乱的数据流映照出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蛮锤不再焦躁地踱步,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山般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脸色铁青,只有偶尔快速眨动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而老学者罗森,则瘫坐在一个倒下的仪器旁,双手微微颤抖,失神地喃喃自语:“星核……引力陷阱……他们竟然想用整个星系做坟墓……为了困住……”
为了困住“虚无”。
这个词像一块寒冰,投入众人本已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刺骨的恐惧。那段来自远古的影像——星辰熄灭,文明在无声的绝望中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被一种无可名状、无法理解的“存在”吞噬——已经不再是遥远的历史。它是指向未来的预言,而预言中的灾难,正被控制室外那些疯狂攻击的“敌人”加速引向现实。他们的能量武器轰击在观测站外层屏障上引发的震动,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吴涯站在巨大的主控制台前,感觉脚下的地板仿佛在融化。他的目光扫过同伴们苍白而惶恐的脸,最后落在琉璃身上。她静静地站在他身侧,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以及……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信任。那信任像一根纤弱却坚韧的丝线,缠绕住吴涯几乎要被巨大压力碾碎的心脏。
逃离。这个诱惑无比强烈。观测站的核心数据,那些关于宇宙暗面、关于维度结构、关于“虚无”本质的秘密,足以让他们在任何地方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或者至少,能让他们找个偏远的角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生存是本能,尤其是在见识过那种规模的毁灭之后,渺小的个体除了逃亡,似乎别无选择。
但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影像中,那个垂死的文明成员,在最终消散前,将某种“钥匙”射向了宇宙深处。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钥匙,而是一段编码,一种权限,一个……使命。它跨越了难以想象的时间长河,并非随机飘荡。它选择了这个时间点,选择了这个观测站,选择了……能接收到琉璃体内特殊频率,并能被其引导至此的他们。
这不是偶然。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些陌生的符号、能量流动的轨迹图、复杂的空间坐标片段,如同解冻的冰河,在他脑域深处缓缓流淌、重组。这不是记忆,更像是某种深植于基因底层、此刻被特定频率激活的“本能”。他回想起刚刚触摸控制台时,那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冰冷的金属与他指尖的神经末梢产生了直接连接。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还有一种……衰败与新生交织的奇异气息。他不再犹豫,向前迈出一步,主动将双手悬停在那布满未知符文和光流线条的控制台上方。
“吴涯?”莉亚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蛮锤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小子,你想清楚!外面那些杂碎不好对付,但这玩意儿……”他粗大的手指指了指周围精密而陌生的设备,“……可能比他们更危险!”
吴涯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控制台建立起的微弱联系中。他闭上眼睛,尝试着驱散脑中的杂念,不再用逻辑去分析,而是去“感受”。像初生的婴儿学习呼吸,像雏鸟第一次振动翅膀,他遵循着那股苏醒的本能,将意念缓缓延伸出去。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夹杂着外部攻击传来的干扰噪音。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光,一条稳定的能量路径。他的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去。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从控制台深处传来,原本有些晦暗的台面陡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数个悬浮的光屏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弹出,上面流动的数据和星图不再是完全的天书,他似乎能模糊地理解一些最基本的符号:能源等级、结构完整性、外围屏障状态……鲜红的警告标识在不断闪烁,显示外部屏障的能量正在持续下降。
“有反应了!”莉亚惊呼,她的扫描仪发出急促的嘀嘀声,“能量读数在变化,吴涯,你……你怎么做到的?”
吴涯没有回答,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与观测站的“沟通”上。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投向代表防御系统的那个复杂光团。刹那间,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意识——观测站的整体结构图呈现在脑海中,如同一个精细的微缩模型。外层,代表着屏障的金色光膜在多个点位上泛起着剧烈的涟漪,那是遭受攻击的证明。更远处,一些代表入侵者的红色光点正在不断逼近。
他“触摸”那些代表屏障稳定性的光流,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能量分配比例、受损区域评估、可调用储备……他本能地知道,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消耗,最多再支撑半个小时,最外层的屏障就会被彻底撕裂。
必须做点什么。
他集中精神,试图理解那些关于防御系统的“指令”。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简单的符号,代表着“强化”、“集中”、“偏转”。他尝试着用意念锁定一个遭受攻击最猛烈的区域,然后将“强化”的意念灌注进去。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就在他以为失败时,控制台上的一个指示灯由红转绿,脑海中那个微缩模型上,对应区域的屏障光芒明显凝实了一些,遭受攻击产生的涟漪也减弱了。
“屏障强度在局部提升!”莉亚难以置信地看着扫描仪上的数据,“虽然幅度不大,但稳定住了!吴涯,你……你初步控制了防御系统!”
成功了。尽管只是最粗浅的干预,却像在黑暗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带来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光明和希望。一股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热流涌遍吴涯全身,与观测站的连接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他不仅能“看到”屏障状态,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外部攻击者的模糊轮廓和能量属性——贪婪、急躁、带着一种对观测站内某种东西(或许就是核心数据)的疯狂渴望,但他们似乎……对“虚无”的真正威胁一无所知。
这种认知,像最后一块拼图,嵌入了吴涯的决心之中。
他缓缓睁开眼睛,收回悬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与庞大系统连接时的微麻触感。他转过身,面对着他的同伴们。
控制室内的光线因为他的操作而变得稳定,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张写满焦虑、疑惑和一丝劫后余生般庆幸的脸。连蛮锤都站直了身体,粗重的眉毛拧在一起,紧紧盯着吴涯。
吴涯的目光缓缓扫过莉亚、蛮锤、失魂落魄的罗森,最后,与琉璃的视线相遇。在那双异色瞳的深处,他看到了与自己心中相似的明悟,以及一种无声的支持。
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控制室内低沉的能量嗡鸣,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犹豫和侥幸。
“我们不能走。”
话语落下,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屏障遭受攻击传来的、已然减弱了些的沉闷震动,像遥远的战鼓。
莉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吴涯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又将话咽了回去。蛮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战斧。罗森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吴涯走向观测窗的方向,虽然厚重的金属窗板紧闭,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看到外面那些正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闯进来的“敌人”。
“这里不仅是遗迹,”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它现在是阻挡‘虚无’的前哨站。”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刀。
“而外面的那些人,”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冽的嘲讽和更深沉的忧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打开怎样的潘多拉魔盒。”
“他们以为自己在追逐力量、知识,或者别的什么能让他们称霸一方的东西。但他们不明白,他们正在撬动一扇连远古高等文明都不得不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才勉强关上的门。放出来的,将是吞噬一切的毁灭。”
“如果我们现在带着数据逃走,或许能暂时安全。但这道最后的防线会崩溃。‘虚无’的触须可能会以此为缺口,重新蔓延到这个宇宙。到时候,无论我们逃到哪里,都无处可藏。整个宇宙都将重蹈影像中的覆辙。”
“我们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访客。”吴涯的声音斩钉截铁,“那个‘钥匙’选择了我们,通过琉璃,引导我们来到这里,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我们是守门人。也许不是最初的,但现在是唯一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每一个人:“这不是选择,而是责任。逃离,意味着将整个宇宙的命运推向深渊。留下,我们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我们将为这个世界,为所有毫不知情的生命,争取到一丝希望和时间。”
控制室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恐慌和犹豫,而是在消化、在权衡、在凝聚。莉亚挺直了背脊,眼神变得坚定,她开始快速操作扫描仪,显然在重新评估防御数据和寻找可能的战术支持点。蛮锤啐了一口,将战斧扛在肩上,咧嘴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妈的,说得对!与其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最后还是个死,不如在这里干他娘的一场轰轰烈烈的!守门人?听起来不赖!”老罗森颤巍巍地站起来,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些学者的专注:“如果……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记录、观察、甚至参与这终极的奥秘,也是一个学者最高的荣耀……和归宿。”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吴涯,都落在了琉璃身上。
她缓缓走上前,来到吴涯身边,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拳头。她没有说话,但那双异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与观测站核心一样古老而坚定的光芒。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认可与支持。
吴涯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感受着那细微却真实的联系。他再次望向主控制台,望向那些悬浮的光屏。决断已下,退路已断。
前路,唯有死守。
观测站外,攻击的浪潮似乎因为屏障的短暂强化而出现了一瞬的停滞,但紧接着,更加狂暴猛烈的冲击再次袭来,整个基地都在剧烈震动,警报声变得愈发尖锐。
守卫战,开始了。而这场战斗的背后,是远比他们想象中更深远、更黑暗的冒险序章。吴涯的眼神无比坚定,他松开了琉璃的手,转身,将双手稳稳地按在了控制台上。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