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二楼那道带着探究与闲适的目光,如同投入心湖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虽淡,却让林晓兰意识到,窥视林家的眼睛,比她预想的还要多,成分也更复杂。黑车代表的是冰冷评估的未知势力,包栏中年男人可能意味着体制内的某种关注,而茶馆那位,则透着一种私人化、甚至带有玩味性质的兴趣。
被动防御永远是最下策。林晓兰决定,是时候织一张自己的网,反向捕捉一些信息了。她不能总是等着麻烦上门。
夜深人静,家人都已沉睡。林晓兰再次换上了那身深色衣裤。她没有立刻翻墙出去,而是先来到了弟弟林晓峰那间小小的“无线电工作室”。
窝棚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那台已经能清晰收听到好几个电台的自制收音机,静静地躺在破木板上。林晓兰的目光落在收音机旁边,那里摊开着晓峰借来的几本《无线电》杂志和手抄的笔记,上面画满了各种电路图和零件参数。其中一本杂志的边角,有一则不起眼的“读者信箱”问答,提到了如何利用收音机的中波波段,配合简易的线圈天线,在一定距离内“捕捉”和“放大”特定频率的电磁信号,用于检测无线电设备工作状态或简单的信号源定位。
这是一个极其粗浅的原理,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来说,如同天书。但对于拥有超前感知力和强大学习能力的林晓兰来说,却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她没有碰弟弟的任何东西,只是将那个原理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秋夜的街道空旷而寒冷。林晓兰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穿梭在街巷的阴影中。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那辆停在两条街外路口的黑色轿车。
她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距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一栋三层旧楼侧面停下。这里是附近的一个制高点,楼顶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和居民晾晒的杂物,平时很少有人上来。
她动作轻盈地攀上楼顶,伏在边缘的砖砌围栏后面,目光投向路口。黑车果然还在,像一头蛰伏的黑色钢铁野兽,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紧闭,内部一片漆黑,但引擎似乎处于低怠速状态,隐约有极轻微的震动传来。
林晓兰屏息凝神,将自身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这一次,她不仅仅是用五感去“听”、“看”、“嗅”,而是尝试着调动体内灵泉滋养出的、那部分更玄妙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那辆黑车延伸过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更细腻的“感知”尝试。她想知道,车里到底有几个人,他们的状态如何,车里是否有特殊的设备,甚至……是否能捕捉到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哪怕极其微弱的意念交流或情绪波动。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尝试。灵泉赋予她的这种能力,她自己也在摸索阶段,并不确定其极限和可能引发的反噬。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无形的“触手”如同最轻柔的水流,缓缓包裹向黑车。首先是冰冷坚硬的钢铁外壳,然后是车窗玻璃、轮胎橡胶……接着,渗透进去。
车内空间不大。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形中等,穿着深色便服,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的气息……很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呼吸绵长而均匀,仿佛不是在执行监视任务,只是在等待一个普通的约会。车内没有其他人。
林晓兰的感知继续深入。她“看”到了车内简洁的陈设:普通的方向盘,仪表盘,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样式普通。没有看到明显的监听设备或武器。但当她试图感知那个公文包内部时,却感到了一层微弱的、类似某种屏蔽或干扰的阻力,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她的感知力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层阻力,继续探索男人的状态。他的肌肉放松而不懈怠,心率稳定,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集中在林家所在的胡同方向,反而有一部分……像是在留意着车载收音机里极低音量的、几乎听不清内容的广播?还是……在接收某种耳机里传来的指令?
就在林晓兰的感知力试图更进一步,去捕捉那可能存在的耳机信号或男人更细微的脑波活动时——
车内的男人,似乎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转头,不是改变姿势,而是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敲击了一下方向盘边缘。
哒。
一个极其轻微、短促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感知领域里,却如同惊雷。
林晓兰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她瞬间将所有的感知力如同潮水般撤回!速度快得让她的脑袋都感到一丝轻微的晕眩。
与此同时,那辆黑车的引擎声似乎微微加大,车灯骤然亮起,但不是启动离开,而是车头大灯对着林晓兰藏身的方向,极其短暂地、如同探照灯般扫了一下!
虽然林晓兰藏身之处足够隐蔽,对方不可能直接看到她,但这一下突如其来的“灯光扫视”,充满了试探和警告的意味。
对方察觉了!或者说,至少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窥探!
林晓兰伏在楼顶,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心跳却如擂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感知同样敏锐、甚至拥有某种反侦察能力的对手。那绝不是普通的混混或私家侦探。
黑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灯光很快熄灭,引擎声也恢复了之前的低怠速状态,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司机无意中的操作。但那种冰冷而警觉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明显了。
林晓兰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对方已经起了疑心,再试探下去,风险太大。
她没有立刻离开楼顶,而是继续潜伏了十几分钟,确认黑车没有其他异动,也没有人下车搜索后,才如同夜猫般,沿着另一侧更隐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滑下楼,融入更深的夜色中,绕了一个大圈,才返回家中。
翻墙入院,回到房间。林晓兰靠在门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层。刚才那一刻的惊险和对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来自“专业”领域的、旗鼓相当(甚至可能更胜一筹)的压力。
那辆黑车,以及车里的人,背后代表的势力,绝对不简单。他们监视林家,目的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深远。
她走到书桌前,就着窗外微光,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下刚才的发现:黑车,单人,专业,警觉性极高,疑似有反侦察意识或设备,公文包有屏蔽,可能与特定信号接收有关。目的不明,但威胁等级高。
写完,她凝视着这行字。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但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好胜心与守护欲的战意,也在悄然滋生。
对方越强大,她就必须变得更强。不仅要依靠灵泉赋予的“非常规”能力,更要学习这个时代的规则、技术、乃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博弈手段。
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晓兰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反复回想刚才感知到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可能的疏漏和对方的特点。直到窗外传来母亲起身做早饭的轻微声响,她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进入短暂的深度休息。
早餐时,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平静,甚至胃口还不错。她不想让家人察觉出任何异常,增加无谓的担忧。
“晓兰,今天放学早点回来,妈买了点肉,晚上包饺子。”王桂香一边盛粥一边说,脸上带着点轻松的笑意,似乎昨日的阴霾散去了些。
“好。”林晓兰笑着应下,心里却盘算着,放学后或许可以去图书馆查查资料,关于无线电信号、侦察与反侦察……哪怕是最基础的理论,也可能给她启发。
林晓梅看着妹妹安静吃饭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晓兰,昨天……周同志托人捎了句话,说他那边没什么新消息,让咱们别担心,正常过日子就行。”
林晓兰点点头:“嗯,周同志费心了。姐,你也别太累,铺子里的事慢慢来。”
看似寻常的家常对话,底下却涌动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关心和支持。
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驱散了晨雾,也暂时照亮了胡同里的霜迹。那些徘徊的脚印早已被新的足迹覆盖。黑车在黎明前悄然驶离,不知所踪。茶馆尚未开门。
但林晓兰知道,暗流并未停止涌动。她织网的动作已经开始,而对方的网,或许早已张开。这是一场在晨光与夜色交替中,悄然展开的、无声的较量。
她背起书包,走向学校。步伐坚定,眼神清澈。守护之路,道阻且长,但她已决心,用智慧为针,以力量为线,在这纷繁复杂的时局与暗涌中,为家人缝制一件最坚固的铠甲。无论来自何方的风雨,她都将迎面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