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紧绷的等待中缓缓流逝。营地篝火未熄,亲卫们持刃环立,警惕地注视着西侧山林方向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主帐内烛火通明,宇文渊半靠在榻上,墨尘正为他施针稳定伤势,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慕容汐坐在一旁,仔细检查着墨尘新配制的加强版香囊和几瓶应急丹药,神色沉静,唯有不时望向宇文渊时,眼底泄露一丝藏不住的忧虑。
寅时末,天际终于透出第一缕灰白。墨尘收针,宇文渊的脸色虽依旧苍白,但气息总算平稳了些许。
“殿下,强行压制终非长久之计,今日无论如何,不可再动武,情绪亦需平稳。”墨尘郑重叮嘱,又看向慕容汐,“姑娘,香囊务必戴好,谈判时尽量收敛气息,莫要再轻易释放本源。”
“我明白,多谢先生。”慕容汐点头,将香囊系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
宇文渊坐起身,动作因牵动内伤而略显滞涩,但他很快稳住,拿起一旁的长剑,看向慕容汐:“走吧。”
“王爷,你的伤……”慕容汐欲言又止。
“无妨。”宇文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率先起身,走向帐外。慕容汐只能跟上,心中既暖且涩。
营外,凌峰、火凤凰、柳文清早已等候。凌峰手中提着一盏崭新的红色灯笼,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有些突兀。
“王爷,慕容姑娘,当真要挂此灯?”凌峰仍有些不甘。
“挂。”宇文渊言简意赅。
红色灯笼被高高挂在了营地西侧最外围的木栅栏上,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如同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宣告着一个艰难抉择的开始。
众人退回营地内圈,静静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由灰白转为鱼肚白,林间雾气翻涌,晨鸟啁啾,仿佛昨夜那场磷火虫阵和诡异笛声只是一场幻梦。
就在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给山林镀上第一层金边时,西侧林间,那道蓝色的身影,再次悄然出现。
蓝漪依旧是一袭蓝裙,面纱覆面,手中握着冰晶短笛。她步伐轻盈,仿佛踏着晨雾而来,在距离营地栅栏约十丈处停下,目光平静地望向营地内。
宇文渊抬手示意众人留在原地,只带着慕容汐,缓步走出营地栅栏。他的步伐很稳,但慕容汐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心微微汗湿,且比平日更加用力。
三人隔着数丈距离相对而立。晨光熹微,映着蓝漪面纱后模糊的容颜和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也映着宇文渊苍白却凌厉的侧脸,以及慕容汐沉静中带着警惕的神情。
“殿下果然守信。”蓝漪先开口,声音透过面纱,听不出情绪。
“废话少说。”宇文渊语气冰冷,“你的条件,本王无法全盘接受。慕容汐的本源之力,关乎她性命根基,绝无可能作为交易筹码。”
蓝漪似乎并不意外,目光转向慕容汐:“那么,慕容姑娘有何高见?”
慕容汐上前半步,与宇文渊并肩,直视着蓝漪:“蓝圣女所求,无非是摆脱‘锁魂印’控制,延续性命。我慕容氏医术传承,加之墨尘先生助力,或许可尝试为你调理压制‘锁魂印’侵蚀,延缓性命之危,并共同寻找破解之法。这比抽取我三年本源,对你而言,或许更是长久之道。”
蓝漪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和凉薄:“慕容姑娘倒是好心。可惜,‘锁魂印’乃蓬莱阁核心禁术,与阁主心血相连,除非阁主身死,或施术者主动解除,否则外力难破。调理延缓?不过是饮鸩止渴,多活几日罢了。我要的,是至少三年无虞的时间,去做我必须做完的事。”她顿了顿,看向宇文渊,“殿下应该明白,有些事,若没有足够的时间,便永远没有机会。”
宇文渊瞳孔微缩,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必须做完的事?是指报复蓬莱阁主?还是别的?
“即便如此,抽取汐儿本源,也绝无可能。”宇文渊斩钉截铁,“若你坚持此条,今日之约,作罢。”
气氛陡然凝滞。晨风穿过林隙,带着凉意。
蓝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落在慕容汐脸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微光,似是欣赏,又似怜悯,更深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好。”她忽然改口,干脆得让人意外,“本源之力,我可以退一步。但,我需要慕容姑娘以‘先天灵蕴之体’为引,配合我的秘法,在我与阁主最终对决、‘锁魂印’最脆弱之时,助我一臂之力,尝试冲击封印,争取一线挣脱之机。此法同样凶险,但若成功,我可自行续命,无需损耗姑娘根本。若失败……”她声音平静无波,“我魂飞魄散,你们也可少一个潜在的敌人。”
这个条件,看似退让,实则依旧将慕容汐置于险地。以她的体质为引,冲击那诡异莫测的“锁魂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反噬自身?
宇文渊眉头紧锁,正要再次拒绝,慕容汐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可以。”慕容汐直视蓝漪,“但我也要加一个条件。”
“哦?请讲。”
“在合作期间,你必须提供你所知的、关于‘缠丝蛊’解法的所有线索,不得有任何隐瞒。并且,在进入‘逆生殿’后,一切行动需听从王爷统一指挥,至少在摧毁‘窃命蛊’本体之前,我们必须是真正的盟友,而非互相猜忌、各怀心思的临时合作者。”慕容汐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若答应,并在行动中证明你的诚意,我自会在你需要时,全力助你。若你违背约定,或暗中加害……”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冷意足以表明态度。
蓝漪静静听着,面纱后的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不知是讥讽还是赞许。“慕容姑娘年纪轻轻,倒是颇有魄力。好,我答应。‘缠丝蛊’的解法线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一部分。”
她的话让宇文渊和慕容汐精神一振。
“据我所知,‘缠丝蛊’与‘窃命蛊’本源相通,都依赖于‘逆生泉’的地脉阴煞与某种特殊的‘生机源’维系。要解‘缠丝’,必须先切断或干扰这种联系。”蓝漪缓缓道,“‘逆生泉’并非普通泉眼,其下连接着一处古老的地脉节点,节点深处,埋藏着当年慕容氏先祖进行‘窃命’仪式时使用的‘阵眼石’。摧毁或移走‘阵眼石’,便能暂时切断地脉对‘窃命蛊’及其衍生蛊毒(如缠丝蛊)的滋养,使其活性大减。届时,再以特殊方法引导,或有可能将‘缠丝蛊’逼出体外,或以药物化解。”
“阵眼石在何处?”宇文渊急问。
“就在‘逆生殿’玉棺正下方的地脉深处。但如何进入,如何接近,殿内机关重重,且被‘窃命蛊’本体气息笼罩,凶险异常。”蓝漪道,“我所知有限,更具体的,需要进入后才能探查。这也是我必须与你们合作的原因——没有慕容姑娘的特殊血脉感应,我们很难在错综复杂的殿内找到正确的路径和机关枢纽。”
信息有限,但总算有了明确的方向。摧毁阵眼石,切断联系,再解蛊毒。
“如何进入‘逆生殿’?那石门……”慕容汐问。
“石门机关需要慕容氏血脉之血配合特定玉佩开启,你们已知。但进入后,才是真正的考验。”蓝漪道,“殿内除了‘噬心丝’之类的陷阱蛊虫,还有许多迷惑心智的幻阵和机关。我会提供部分我知道的破解之法,但无法保证完全。另外,阁主很可能已在殿内留下了后手,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赶在他察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