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夜,仿佛永无止境。雨水敲打着不同的窗棂,汇聚成冰冷的河流,冲刷着这座城市光鲜表面下的污垢与血迹,却无法洗清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危机。
九龙,深水埗。与繁华仅一街之隔,这里却充斥着老旧唐楼、拥挤的街市和盘根错节的狭窄后巷。铁壁如同一头沉默的困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穿梭在湿漉漉的、弥漫着油烟和潮湿气味的巷道里。
周锐的遗言——“黄大仙祠”——像一枚烧红的钉子钉在他的脑海里。但他清楚,这绝不可能指那个香火鼎盛的着名庙宇。龙叔那样的人,只会用这种地名作为某种肮脏交易的隐秘代号。
他凭借过往的经验和对黑帮行事风格的了解,将搜索范围锁定在深水埗、旺角边缘这些龙叔势力根深蒂固、且易于隐藏罪恶的旧区。他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搜寻着任何可能与“祠”相关的蛛丝马迹:废弃的祠堂、挂着模糊不清的宗教标志的仓库、甚至是一些名字里带“仙”或“黄”的地下赌场、色情场所。
过程缓慢而令人焦躁。每一次敲门、每一次试探都可能引来警惕的目光甚至直接的敌意。他的伤势在奔波中不断被牵扯,鲜血一次次渗出绷带,又被他粗暴地压住。体力在流失,但心中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在一家彻夜营业的、为码头工人和夜班司机服务的破旧茶餐厅,他用最后的现金买了一份烧鹅饭,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狼吞虎咽地补充体力。油腻的食物让他胃里翻腾,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
邻桌几个穿着汗衫、浑身刺青的男人正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声音很大。
“……妈的,‘祠堂’那边最近风声紧,龙叔发了好大火,害得老子们看门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关了些什么重要人物,里三层外三层的……”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听说跟‘白鸽’有关……”
“祠堂”?“白鸽”?!
铁壁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他强压住立刻冲过去抓住对方逼问的冲动,保持着低头吃饭的姿势,耳朵却竖到了极致。
那几人似乎意识到失言, quickly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赌马和女人。
铁壁缓缓放下筷子,目光透过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缝隙,死死锁定了那几个人。他记住了他们的样貌和口音。
几分钟后,那几人酒足饭饱,骂骂咧咧地起身离开。铁壁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出。
雨还在下。那几人分散开来,其中两人勾肩搭背地拐进了一条更加昏暗无人的小巷,似乎是抄近路。
铁壁眼中寒光一闪,机会!
他骤然加速,几步追上,两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两人的后颈,狠狠将他们撞向湿滑的墙壁!
砰!砰!
两声闷响!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眼冒金星,惨叫被掐断在喉咙里。
“‘祠堂’在哪?‘白鸽’是什么?”铁壁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说!不然拧断你们的脖子!”
荷李活道,文武庙后巷。
夜莺站在约定的地点,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头,但她浑然不觉。周围是高大的后墙、堆积的废弃箱子和淅沥的雨声,寂静得令人心慌。她紧握着藏在外套下的电击器,精神高度集中,感官提升到极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时间已过,对方却没有出现。
是陷阱?还是出了意外?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离开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高跟鞋敲击湿滑地面的声音。
夜莺猛地转身!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打着黑伞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抹涂着暗红色口红的嘴唇和线条精致的下颌。
“苏小姐很准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冷静、成熟,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是谁?”夜莺警惕地问,手指扣紧了电击器。
“一个能告诉你‘白鸽’为何坠落的人。”女人缓缓抬起伞沿,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却透着一种冰冷和锐利的面容。她的眼神尤其特别,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没有任何温度。
夜莺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张脸……她似乎在家族某些极其古老的合影角落见过!比现在年轻很多,但那份冷冽的气质如出一辙!
“你是……‘dr. bai’?”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曾经是。现在,你可以叫我苏白薇博士,或者……姑姑。”
姑姑?!夜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苏白薇?!那个签在1989年协议上的名字!那个可能是“塞壬计划”元老的人!竟然是她的姑姑?!家族中从未提起过的存在!
“很惊讶?”苏白薇似乎很享受她的震惊,“看来我那位好父亲,你的祖父,把一切都掩盖得很好。包括我这个失败的、被他亲手终结的‘作品’。”
“作品?什么意思?‘白鸽项目’到底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夜莺急声追问,太多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苏白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上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夜莺,仿佛在打量一件实验品。“看来‘镜廊’的初步融合已经开始在你身上显现了……比我想象的要快。能感知到那些‘回响’了吗?”
夜莺猛地想起自己在冰川和家族大厦里的诡异幻觉和呓语!“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遗产’的低语,是无数失败意识体的残响。”苏白薇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白鸽项目’的初衷,是试图利用那种来自地外的‘生物基质’实现人类意识的存储和转移,克服肉体的局限,甚至……永生。很伟大,不是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嘲弄:“可惜,它失败了。绝大多数受体都无法承受‘基质’的侵蚀,要么脑死亡,要么变成只有杀戮本能的怪物。而极少数像你我这样,能产生一定共鸣而不立刻崩溃的,则被称为‘原型体’或‘基座’。”
她看着夜莺,眼神复杂:“你是最特殊的一个,清影。你是‘凤凰计划’的产物,是家族利用我的失败数据和优化基因技术培育的、最接近完美的‘基座’。他们希望你成为‘塞壬’最终的、完美的容器。”
夜莺脸色煞白,后退一步,胃里翻江倒海。容器?基座?所以她的出生,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实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夜莺声音干涩。
“为什么?”苏白薇轻笑一声,笑声冰冷,“因为我厌倦了。厌倦了躲藏,厌倦了看着他们继续这种疯狂。也因为……‘镜廊’最近的能量波动异常活跃,他们可能找到了某种‘催化剂’,加速融合的进程。你的时间不多了,清影。要么成为没有自我的‘塞壬’,要么……毁掉它。”
她递过来一个细小的金属存储器:“这里面有一些‘白鸽项目’失败案例的原始数据和‘镜廊’的部分结构弱点。怎么用,看你。别忘了,你体内流着的,不仅仅是苏家的血,还有那些失败者的‘遗产’。”
说完,她不等夜莺反应,转身融入雨幕,黑伞晃动,很快消失不见。
夜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冰冷的存储器,仿佛握着一条毒蛇。姑姑?同志?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引导者?家族的黑幕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黑暗。
西贡,慈心福利院外围。
判官潜伏在阴影中,如同耐心的猎人。他散播的谣言已然生效,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福利院内的守卫明显变得更加紧张和躁动。
他的目的达到了,混乱即将来临。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福利院,等待浑水摸鱼的机会时,他随身携带的、与铁壁紧急联络的备用机,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不是铁壁发来的。而是那个他安插的情报贩子渠道,附带了一张有些模糊的远距离照片。
照片上,是铁壁那庞大而熟悉的身影,正粗暴地将两个人撞在墙上,似乎在逼问什么。背景是深水埗的狭窄后巷。拍摄时间显示是不久前。
情报贩子的附言很简单:【“你朋友火气很大啊,在深水埗搞出不小动静,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祠堂’?和连胜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判官的眉头瞬间紧锁!
铁壁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冷静下来,反而在独自行动,甚至用了如此粗暴引人注目的方式!他在找“祠堂”?是周锐遗言里的那个?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共享信息?!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掠过判官心头。铁壁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这种状态下,他不仅可能把自己陷入绝境,更可能打草惊蛇,破坏所有的计划!
信任,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裂隙。
判官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警车灯光,又看了一眼手机照片里铁壁狂暴的身影,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和锐利。
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是继续在这里等待机会调查“血珊瑚”和“浅仓”的线索,还是立刻赶往深水埗,阻止可能彻底失控的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