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色酸雨，如同天穹破裂后倾泻的污浊墨汁，无休无止地冲刷着这座被“死寂”病毒啃噬的城市。判官背靠着银行大楼废墟顶层那根粗粝的混凝土承重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胛骨上方撕裂般的剧痛。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一种麻木的灼烧感，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冰凉的雨水，在他黑色的特制作战服上晕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湿痕。
鹰眼确认牧羊人击杀的消息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夜枭”小队那辆如同钢铁堡垒般的装甲运载车，轰鸣着碾过碎石，带着重伤的犀牛、鼹鼠以及那至关重要的血清恒温箱，消失在通往“方舟”实验室b3入口的通道深处。希望的火种暂时安全了。
但判官紧绷的神经并未真正放松。牧羊人这样的顶级掠食者，从来不会单独行动。这片死寂之城，依旧危机四伏。刚才在瞄准镜视野边缘捕捉到的那一丝异样微光，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在他高度警觉的意识中荡开涟漪。那绝不是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层层雨幕，再次投向1100米外酒店废墟的顶端——牧羊人倒下的位置。
“鹰眼，”判官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因伤痛的牵扯而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扫描hotel Ruin Alpha顶端，牧羊人尸体附近。我先前捕捉到异常反光，坐标…大致在他倒下时身体压住的区域。放大热成像和微光，看看是什么。”
“收到！扫描中…”鹰眼的声音立刻传来，伴随着细微的键盘敲击和仪器调整声。几秒钟的沉寂，只有风雨声灌满通讯频道。
“判官！有发现！”鹰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紧迫感，“牧羊人尸体左臂下方，压着一个圆柱形金属物体！长度约十五厘米，直径两厘米左右！热源微弱，与环境接近，但微光增强下能看到精细的金属加工痕迹，疑似…密封容器！等等…容器末端有微弱的生物荧光反应？非常微弱！可能是…某种生物活性指示剂！重复，发现疑似生物样本密封容器！”
生物样本容器！
判官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盖过了伤口的疼痛。牧羊人临死前藏匿的东西…在这片被“死寂”病毒笼罩的疫区中心…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死寂”病毒样本！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神经。牧羊人隶属的势力，其目的绝不仅仅是守护实验室或者拖延时间！他们在收集病毒样本！这是比摧毁血清更致命的威胁！原始血清样本在“夜枭”手中正送往实验室，而这里，很可能存在着一份致命的备份，甚至…是经过特殊处理、更易于携带和转移的样本！
“鹰眼，持续监控！标记精确坐标！我立刻回收！”判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从掩体后弹射而出！
动作迅捷却带着因伤痛而不可避免的凝滞。他放弃了相对安全的银行大楼制高点，选择了一条曲折但能最大限度利用废墟断墙遮蔽的路线，向着酒店废墟疾速潜行。酸雨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脚下的瓦砾湿滑异常，每一步都充满风险。左肩的伤口随着剧烈的跑动不断被牵扯，每一次落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鲜血渗出得更多了。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个被标记的目标点。时间就是一切，必须抢在可能存在的其他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拿到那个该死的容器！
“方舟”实验室深处，冰冷的白光和低沉的设备嗡鸣构筑成一个与外界地狱截然不同的世界。厚重的气密门滑开，“夜枭”小队队长“铁砧”穿着臃肿的重型防护服，抱着那个印有巨大生化危险标识的银白色恒温箱，如同捧着圣物，快步冲进核心实验区。他的装甲运载车就停在b3通道内，犀牛和鼹鼠已被早已待命的医疗小组用隔离担架紧急送往医疗隔离区。
“血清样本！安全送达！”铁壁的声音透过防护服面罩，带着风尘仆仆的粗粝感，将恒温箱稳稳放在无菌传递台上。
夜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扑到了传递舱前。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A级防护服，但面罩下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透着一丝不健康的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面罩内部的循环气流吹散。之前的全神贯注和突如其来的运输队遇袭消息，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当看到恒温箱上的绿灯稳定亮起，代表着内部样本温度和环境参数一切正常时，一股强烈的、近乎虚脱的松弛感瞬间席卷了她紧绷的神经。
“好！太好了！”她声音有些发颤，立刻启动传递程序。恒温箱被送入负压传递舱，经过多重气密消毒程序后，终于抵达内部实验室。
“立刻进行活性检测！同步原始病毒株基因序列对比！准备中和血清放大培养！”夜莺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防护服下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操作台边缘。视野边缘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重影，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木感。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血清送达只是第一步，后续的验证、量产、投放，每一环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转身走向主控台，准备调取血清样本的实时分析数据。就在转身的刹那，防护服内部，靠近左肋下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自检区域，之前曾微弱闪烁过黄色的指示灯，这一次，极其短暂地亮起了刺目的红色！随即又瞬间熄灭！快得如同幻觉，甚至连夜莺自身佩戴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块都未能及时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异常警报。
只有站在她侧后方，正在操作另一台仪器的年轻研究员“白鸽”，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夜莺防护服腰部位置极其短暂地掠过一点红光。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眨眨眼，再看过去时，那里只有一片洁净的白色。是仪器反光？还是自己眼花了？白鸽犹豫了一下，看着夜莺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那挺直的背影似乎并无异常，最终把疑问暂时压回了心底。
酒店废墟顶端。
酸雨将牧羊人的尸体冲刷得更加冰冷僵硬。判官如同幽灵般抵达，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单膝跪在湿漉漉、混杂着血污的水泥地上，无视那刺鼻的死亡气息，用未受伤的右手迅速而精准地拨开牧羊人僵硬的左臂。
鹰眼的标记精准无误。一个约十五厘米长的金属圆柱体，通体覆盖着哑光的深灰色特殊涂层，一端是坚固的合金密封盖，另一端则镶嵌着一小片极其微弱的、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晶体薄片——正是鹰眼探测到的生物活性指示剂。此刻，那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稳定地闪烁着，昭示着内部物质的活性。金属管壁上，靠近密封盖的位置，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抽象图腾——九条相互缠绕的尾巴，线条诡秘而流畅。
九尾狐！
这个图腾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判官的视网膜上！一个盘踞于东欧阴影中、以生物科技和情报贩卖出名的神秘组织的标志！牧羊人…竟然是九尾狐的人？他们染指“死寂”病毒的目的是什么？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这远比他预想的更复杂、更危险！
没有时间细究！判官毫不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将冰冷的金属样本管牢牢抓在手中！触感坚硬而沉重，仿佛握着一条沉睡的毒蛇。他立刻从战术背心的特制密封袋里取出一个超薄、柔韧的防震防扫描隔离袋，将样本管小心放入、密封、再装入一个更坚固的钛合金小盒内，最后贴身收进最内层的防护内衬口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快如闪电。
几乎就在他完成动作，准备撤离的瞬间——
“判官！警告！十一点方向，两点钟方向！废墟高层热源反应！移动迅速！轮廓判断…武装人员！数量四！距离四百米！正向你所在区域包抄！意图不明！”鹰眼急促的警告声如同冰锥刺入耳膜！
果然还有后手！九尾狐的清扫小队？还是牧羊人所属势力的回收人员？
判官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极地寒冰。他猛地伏低身体，受伤的左臂强行发力，带动身体一个翻滚，躲到旁边一块巨大的、被爆炸掀翻扭曲的金属广告牌后面！
哒哒哒哒——！
几乎就在他藏身的刹那，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而来！灼热的弹头狠狠凿在广告牌扭曲的金属骨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跳弹的尖啸！溅起的火花和碎屑在雨幕中飞舞！子弹落点极其精准，覆盖了他刚才站立和可能移动的区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判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剧烈地喘息着，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翻滚中再次崩裂，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鲜血瞬间浸透了内层衣物。他迅速抽出腰间的紧凑型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眼神冷静得可怕。被包围了，地形不利，还带着至关重要的样本…形势瞬间恶劣到极点！
“鹰眼！敌人数目、精确位置、装备！”判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确认四人！两人一组！十一点方向在hotel Ruin bravo中层破窗后！两点钟方向在courthouse Ruin顶层断梁后！装备…突击步枪，疑似挂载榴弹！一人肩部有筒状物，型号不明！判官，你被交叉火力锁死了！建议立刻脱离！西南方向有复杂管道结构，或许能…”鹰眼语速飞快，精准报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脱离？谈何容易！四把突击步枪形成的交叉火力网，几乎封死了所有明显的撤离路线！判官的大脑如同超频运转的计算机，废墟结构图在脑中飞速展开，敌人的位置、可能的射击角度、自己可利用的掩体、以及那条鹰眼提到的、下方布满锈蚀管道和坍塌物的狭窄缝隙…一个极其冒险、但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案瞬间成型！
他需要制造混乱，需要精准的压制，更需要鹰眼那超越常人的眼睛！
“鹰眼！”判官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需要你压制十一点方向，bravo破窗后的第一目标！打乱他们的节奏！给我争取三秒钟！”
“明白！交给我！”鹰眼没有任何犹豫，只有瞄准镜锁定目标时细微的机械摩擦声传来。
判官深吸一口气，强忍剧痛，猛地将手中冲锋枪探出掩体边缘，朝着两点钟方向courthouse Ruin顶楼断梁后的区域，毫无预警地打出一个精准的短点射！
砰！砰！砰！
子弹打在断梁上，碎石飞溅！两点钟方向的火力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吸引，瞬间变得更为猛烈，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在广告牌上，压制得判官几乎抬不起头！
就在这短暂的火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极具穿透力的狙击枪声从鹰眼的方向传来！
酒店废墟bravo中层破窗后，一个正准备调整射击角度、将判官彻底锁死的武装人员，头盔侧面猛地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向后仰倒！
“目标一清除！”鹰眼的声音冷静得如同机器。
十一点方向的火力瞬间出现了致命的迟滞和混乱！剩下那名武装人员显然被同伴突如其来的爆头惊住了，射击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就是现在！
判官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在鹰眼枪响的同一刹那，身体爆发出全部残存的力量，从广告牌后向斜下方猛扑而出！方向正是那条布满锈蚀管道和坍塌物的狭窄缝隙！他的动作因左肩重伤而显得有些狼狈和踉跄，但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噗噗噗噗——！
两点钟方向的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扫射过来，打在湿滑的地面和管道上，溅起密集的水花和火星！判官甚至能感受到子弹擦过小腿带起的灼热气浪！
他一个鱼跃，不顾一切地滚进那条狭窄、充满铁锈和腐烂气息的缝隙深处！头顶传来子弹撞击混凝土和金属的沉闷声响，碎屑簌簌落下。
“判官！进入掩体！两点钟方向敌人试图调整位置覆盖缝隙入口！”鹰眼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判官蜷缩在潮湿、冰冷的管道缝隙底部，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混合着雨水浸透全身。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左肩的伤口崩裂得更加严重，幸运地没有增添新的致命伤。他摸了摸内衬口袋里那个坚硬的钛合金盒子，样本还在！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敌人知道他藏身的大致区域，火力封锁很快会形成。他需要支援，或者…一个突破口。
“鹰眼，报告实验室方向！‘夜枭’能否提供快速接应？”判官的声音带着喘息问道。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两秒，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就在判官以为信号受到干扰时，鹰眼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新的、更深的疑虑：
“判官…‘夜枭’和实验室通讯正常。但…就在刚才，我捕捉到一个异常频段。非常微弱，加密等级极高，波段特征…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友方或常规敌方通讯协议！发射源…模糊，似乎就在实验室附近区域，但无法精确定位！信号内容完全无法解析，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未知频段？实验室附近？
判官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牧羊人的伏击、运输队的毒气陷阱、九尾狐的样本、还有这神秘的未知信号…这一切碎片，在“方舟”实验室这个最后的堡垒附近交织缠绕，散发出浓烈的不祥气息。
夜莺…实验室…里面真的安全吗？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锈蚀管道，仰起头，缝隙上方狭窄的天空依旧被无边的黑雨笼罩。左肩的伤口在冰冷的刺激下阵阵抽痛，内衬口袋里的金属样本盒紧贴着胸膛，如同揣着一块寒冰。
风雨未停，暗流更深。死寂之城的阴影，正悄然向着最后的希望之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