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索科隔离营地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毒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刺痛。高耸的铁丝网外,政府军与卡努比叛军的交火声时断时续,如同垂死巨兽的抽搐,每一次爆炸都让营地简陋的帐篷簌簌发抖。墙内,死寂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嚣——压抑的咳嗽、痛苦的呻吟、还有医护人员防护靴踩过泥地时那令人心头发紧的粘腻声响。绝望如同具象化的灰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核心bSL-3+移动实验方舱内,是隔绝于这片绝望海洋之外的孤岛。恒温恒湿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后的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惨白的无影灯下,夜莺如同被裹在蓝色塑胶茧里的幽灵。厚重的正压防护服限制了她的动作,面罩上凝结的细密水珠模糊了视线,但面罩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专注,死死盯着超净工作台内微操机械臂的每一次细微移动。
工作台上,精密的光学仪器投射出放大的细胞影像。屏幕上,原本健康的细胞正被无数微小的、闪烁着诡异幽蓝荧光的病毒颗粒疯狂入侵、撕裂。这正是从阿米娜体内分离出的恶魔——“血珊瑚x”变种。它的复制速度在培养液中快得令人绝望。
“cRISpR引导RNA序列加载完成,cas12a蛋白激活…目标:病毒逆转录酶核心编码区,锁定!”夜莺的声音透过防护服内置通讯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的手指在虚拟控制界面上快如闪电,输入着复杂的基因坐标。
机械臂的尖端,比发丝还细的纳米探针,携带着精心设计的cRISpR-cas12a基因剪刀复合体,精准地刺入一个被大量病毒入侵、濒临崩解的细胞核内。探针如同最灵巧的外科手术刀,在浩瀚如星海的基因组中,瞬间锚定了目标片段。
“剪切指令执行!”
无声的微观世界里,一场生死时速的基因手术正在进行。cas12a蛋白如同忠诚的猎犬,在引导RNA的精准导航下,瞬间定位,并干净利落地“咔嚓”一声,切断了病毒逆转录酶基因的关键链条!
屏幕上,那个被锁定的细胞影像内,疯狂复制的幽蓝荧光病毒颗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增殖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减缓!虽然周围的细胞依旧在被吞噬,但这个被“手术”的细胞,暂时赢得了喘息之机!
“成功了!病毒复制速率下降37%!”旁边辅助的研究员看着实时数据流,激动得声音发颤。
夜莺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37%?远远不够!这只是延缓,不是阻断,更不是清除!阿米娜病床边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城内不断蔓延的红色疫情警报区如同滴血的伤口灼烧着她的心。
“记录数据!优化引导RNA序列!寻找病毒更致命的通用靶点!同时,准备‘渡鸦’方案!”夜莺语速极快地下令。
“‘渡鸦’?鸡尾酒疗法?”研究员一愣。
“对!伊维菌素基础剂量,混合我们现有储备的抗逆转录病毒广谱单抗(Zmapp类似物),再加上微量免疫调节剂(IL-7)!”夜莺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被暂时抑制的病毒影像,眼神锐利,“cRISpR是精准手术刀,但战场太广!我们需要能大面积延缓病毒复制、为免疫系统争取时间的‘烟雾弹’!伊维菌素能干扰病毒入胞,单抗能中和部分游离病毒,免疫调节剂刺激残存免疫细胞活性!三管齐下,不求根治,只求拖延时间,撑到中和血清问世!”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实验方舱旁边临时搭建的配药区内,穿着同样臃肿防护服的药剂师们开始紧张地工作。珍贵的单克隆抗体冷藏箱被小心打开,冰冷的白雾溢出。精确计量的药剂被混合、分装,注入一支支预充式注射器中。每一支“渡鸦”鸡尾酒,都承载着为生命争取时间的渺茫希望。
然而,希望的火种在非洲的焦土上总是无比脆弱。
“夜莺博士!三号冷藏车温度报警!”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通讯频道内炸响,盖过了恒温系统的嗡鸣,“发电机被流弹击中!备用电源切换失败!车内温度正在快速上升!里面…里面是刚运抵的最后一批基础单抗和所有‘渡鸦’制剂!温度超过8c,活性半小时内就会丧失殆尽!”
冷藏车!那是维持整个营地基础治疗和“渡鸦”方案的生命线!夜莺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营地电力本就紧张,备用发电机在持续袭击下也岌岌可危。失去这批药物,意味着大批轻症患者将迅速恶化,意味着她为阿米娜和其他危重病人争取时间的计划彻底破产!
“硝石!去找硝石!快!”夜莺几乎是吼出来的,一个近乎原始却可能是唯一救急的方案在她脑中闪现。
“硝石?”通讯那头的人显然懵了。
“硝酸钾!大量!快!营地仓库或者去外面废墟找!快!”夜莺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时间就是活性!就是人命!
就在营地内因为冷藏车危机而陷入短暂混乱时,更大的威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猛扑而来!
隔离墙外围,靠近物资转运区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枪声和野蛮的嘶吼!几辆焊接着粗糙钢板、架着老式重机枪的武装皮卡,如同脱缰的疯牛,撞开了本就脆弱的临时路障,疯狂地冲了进来!车上跳下几十个穿着杂乱、眼神凶狠、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叛军士兵。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几辆停放在转运区、满载着医疗物资和食品的卡车!特别是那辆闪烁着红色温度警报的冷藏车!
“卡努比的鬣狗!他们来抢药!”守卫的维和士兵和营地保安惊恐的呼喊声被激烈的枪声淹没。叛军的子弹泼水般扫射过来,压制着零星的反击。他们如同蝗虫般扑向物资车,开始野蛮地撬锁、砸窗。
营地内顿时一片大乱!医护人员惊恐地躲避,病人绝望的哭喊响起。珍贵的医疗物资眼看就要落入这群暴徒之手,冷藏车的温度警报声在枪炮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铁壁!”夜莺的怒吼通过通讯器,瞬间穿透了方舱厚重的隔音。
“交给我!”一个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通讯频道炸响,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怒意。
下一刻,一个如同人形坦克般的身影从侧面的一顶医疗帐篷后猛冲而出!是铁壁!他全身披挂着简易防弹插板,古铜色的皮肤在硝烟和阳光下贲张着力量。他手中没有握致命的步枪,而是端着一支造型粗犷、枪口巨大的霰弹枪——但里面装填的,是特殊的非致命弹种!
“杂碎们!给老子滚开!”铁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愤怒的雄狮!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冲锋的途中,左手猛地从战术背心上拔出一枚圆柱体,用牙齿咬掉保险环,狠狠朝着叛军最密集、正围住冷藏车疯狂打砸的区域投掷过去!
“轰——!!!”
震爆弹(Flashbang)在半空中猛烈炸开!瞬间释放出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噪音和足以致盲的强烈闪光!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尘土和碎屑猛地掀起!
围在冷藏车旁的叛军士兵猝不及防,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惨叫着捂住耳朵,双眼瞬间一片刺目的雪白,头晕目眩地栽倒在地,失去了方向感和战斗力!
“砰砰砰砰砰——!”
就在震爆弹余威未消的瞬间,铁壁手中的霰弹枪发出了沉闷而连续的咆哮!枪口喷出的是大片的、特制的橡胶球弹!这些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叛军士兵的四肢、躯干非致命部位,以及他们车辆的轮胎、引擎盖上!
“啊!”
“我的腿!”
“车!车胎爆了!”
惨叫声和车辆泄气的嘶鸣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橡胶弹不会致命,但带来的剧痛和冲击力足以让这些暴徒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他们的皮卡轮胎被打爆,引擎盖被打得坑坑洼洼,冒起黑烟,彻底瘫痪。
铁壁如同战神般矗立在硝烟弥漫的物资转运区中央,霰弹枪的枪口还冒着青烟。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打滚、失去威胁的叛军,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彻骨的厌恶。他严格遵循着“不杀原则”,但雷霆手段足以粉碎任何觊觎的妄想。
“清场!收缴武器!把还能动的都捆起来扔出去!”铁壁对着赶来的营地保安低吼道,随即大步冲向那辆发出刺耳警报的冷藏车。
与此同时,几个营地工作人员抱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里面正是夜莺急令寻找的硝石(硝酸钾)!
“快!把硝石倒进那些大塑料桶!加水!快!”铁壁吼道。他一把扯开冷藏车的后门,冰冷的气息夹杂着警报声扑面而来。车厢内,成箱的药剂包装上已经开始凝结水珠——温度在失控上升!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将大桶大桶的硝石和水混合。剧烈的化学反应瞬间发生!硝酸钾溶于水时大量吸热,桶内混合物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骤降,桶壁外侧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把药箱!快!把最核心的单抗和‘渡鸦’药箱搬出来!浸到硝石冰桶里!快!”铁壁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效率,如同搬运工般将一箱箱珍贵的药剂迅速转移到临时制造的“硝石冰棺”之中。
冰冷的雾气在灼热的非洲空气中升腾,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在枪声渐歇、叛军哀嚎的背景音下,一场与温度赛跑的生死营救正在上演。一箱箱承载着无数生命的药剂被浸入冰寒的硝石溶液,上升的温度曲线被硬生生地扼住、拉回!
方舱内,通过监控屏幕看到这一幕的夜莺,紧握的拳头终于微微松开,防护服内早已被冷汗浸透。白袍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手术台前是与微观恶魔的搏杀,而营地泥泞的土地上,是铁壁用震爆弹和橡胶子弹扞卫的生命底线。硝石升腾的寒气中,“渡鸦”暂时安全,但穆索科城的瘟疫阴影,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真正的决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