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娜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狭小的医疗舱内回荡,如同濒死小鸟的悲鸣。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让她小小的身体在夜莺怀中痛苦地蜷缩、绷紧。脖颈和手臂上那些细小的、颜色偏深的红点,在冷白色的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刺眼。血珊瑚初期感染症状!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夜莺的心脏,让她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僵硬了几分。
“把她放平!我需要检查呼吸音!”白鸽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她手中的听诊器已经伸了过来。
夜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放平?那就意味着阿米娜救生衣下那个致命的箱子将暴露无遗!她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将阿米娜更深地护在怀里,侧身避开白鸽的听诊器:“不!她…她害怕陌生人!这样就好!你…你就这样听!”
夜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抗拒,眼神警惕地扫过白鸽伸来的手,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个如同礁石般沉默的领头人。舱内的气氛瞬间凝滞,铁壁的肌肉也悄然绷紧,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白鸽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和…更深的不解。她看着夜莺过度保护的动作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戒备,动作顿住了。门口那个被称为“老鱼”的领头人,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在夜莺和阿米娜身上来回扫视。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瞬间!
“咳!呕——!”
阿米娜在一次剧烈的咳嗽中猛地弓起身子,一口带着血丝的、粘稠的分泌物毫无征兆地喷溅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白鸽伸出的手臂袖口和听诊器的金属头部!
鲜红的血丝混杂在浑浊的粘液中,在白鸽洁白的大褂袖口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污渍。
夜莺的瞳孔骤然收缩!血!阿米娜咳血了!虽然只是带血丝的分泌物,但这在“血珊瑚”感染病程中,通常意味着更严重的肺部损伤或黏膜出血!危险等级急剧上升!
白鸽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袖口的污渍,又看了看听诊器上沾染的血丝粘液,眼神中没有任何厌恶或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她没有立刻擦拭,反而迅速用另一只手拿起一块无菌纱布,小心翼翼地、极其专业地用镊子夹取了一点袖口和听诊器上的分泌物样本,放入一个透明的标本袋中封好!
“白鸽,你…”老鱼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疑似高度传染性呼吸道病原体暴露。”白鸽的声音异常冷静,透过口罩传出,没有丝毫波澜,“样本需要立刻进行初步筛查。老鱼,通知隔离程序启动。这间医疗舱封闭,非必要人员不得进出。接触者,包括我,进行一级防护。”
她一边快速下达指令,一边利落地从旁边的器械推车上拿起一副崭新的、密封的N99级防护口罩和护目镜戴上,动作娴熟而规范,完全符合最高级别的生物防护流程!这绝不是一艘普通远洋渔船船医应有的反应速度和装备水平!
夜莺的心沉到了谷底。暴露了!虽然白鸽没有直接说出“血珊瑚”,但她的反应、她的装备、她对“高度传染性呼吸道病原体”的敏感度…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这个自称“白鸽”的医生,绝非普通角色!她极有可能知道“血珊瑚”的存在,甚至…就是冲着它来的!
“孩子情况危急,高烧,咳血,皮疹,符合多种烈性传染病的初期特征。”白鸽的目光转向夜莺,隔着护目镜和口罩,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我必须立刻给她降温,建立静脉通道补液,并进行快速病原筛查。你抱着她,我没法操作。把她放到旁边的检查床上!”
这一次,白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的目光扫过夜莺紧抱着阿米娜的手臂,以及被她刻意遮挡住的救生衣下摆,那审视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两个穿着全套防水隔离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船员出现在门口,手持消毒喷雾器,开始对舱门附近进行喷洒,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夜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对方已经起疑,甚至可能已经确认!现在强行抗拒,只会立刻引发冲突!在这艘对方控制的渔船上,带着重伤的判官和昏迷的阿米娜,他们毫无胜算!
“好…”夜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屈辱和无奈。她抱着阿米娜,动作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平放在白鸽指定的那张冰冷的金属检查床上。在放下阿米娜的瞬间,她的手指“无意”地划过阿米娜救生衣下摆,确认那个硬质的箱子依旧紧贴着孩子滚烫的身体。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暂时专注于阿米娜的病情,无暇他顾。
白鸽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解开阿米娜救生衣的卡扣。当救生衣被掀开的瞬间,夜莺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个银白色的、印着血色珊瑚标志的密码箱,赫然暴露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它就卡在阿米娜的腹部和救生衣内衬之间!
白鸽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护目镜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刺眼的标志上,瞳孔猛地收缩!虽然只是一瞬,但那震惊和了然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刺穿了夜莺最后一丝侥幸!
她果然认识!她果然知道!
然而,出乎夜莺意料的是,白鸽并没有立刻去触碰那个箱子,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她迅速地将阿米娜的救生衣完全脱下,扔到旁边一个标有“生物污染”字样的黄色回收袋里,然后立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阿米娜身上。她动作极快地给阿米娜额头上贴上退热贴,撕开一次性注射器包装,熟练地在孩子纤细的手腕上找到静脉,扎入留置针,连接上生理盐水软袋。整个过程快、准、稳,展现着极高的专业素养,仿佛那个致命的箱子根本不存在。
“初步物理降温。静脉通道建立。需要快速血检和咽拭子。”白鸽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汇报,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她拿起一个细长的咽拭子采样棒,准备伸向阿米娜的口腔。
夜莺的心再次揪紧!血检和咽拭子!一旦取样,以对方的专业程度和警惕性,很可能立刻就能检测出“血珊瑚”特有的基因标记!那就彻底暴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嗡——!”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震动声,突然从夜莺湿透的战术服内袋里传出!是她的战术平板!鹰眼!
夜莺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忍着立刻去掏平板的冲动,目光死死盯着白鸽的动作。
白鸽似乎也听到了这微弱的震动,拿着咽拭子的手微微一顿,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夜莺。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突然从旁边判官所在的病床上传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直深度昏迷的判官,眼睑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更让夜莺心头剧震的是,判官那只没有被束缚的、冰冷的右手,竟然极其缓慢地、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感,向上抬起了一寸…两寸…最终,指尖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执着地,触碰到了夜莺因紧张而紧握着检查床边缘的手背!
冰冷、虚弱、带着濒死气息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夜莺所有的恐慌和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他醒了!在这样要命的时刻!
“判官!”夜莺失声呼唤,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白鸽的动作彻底停下了。她看着判官那艰难苏醒的迹象,又看了看泪眼婆娑、几乎扑到判官床边的夜莺,护目镜后的眼神快速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她放下了手中的咽拭子。
“情绪剧烈波动对重伤员极其不利。”白鸽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先处理更紧急的伤员。孩子暂时稳定,血样和咽拭子稍后处理。老鱼,加强隔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个孩子和她的物品。”她刻意加重了“物品”二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被扔在黄色污染袋里的、那个印着血珊瑚标志的救生衣。
老鱼沉默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在判官、夜莺和阿米娜之间扫过,如同审视着价值连城的猎物。他对着门口两个“防疫”船员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守在了医疗舱唯一的出口处。
白鸽不再理会阿米娜,转身走向判官的病床,开始检查他的瞳孔反射、心率和伤口情况。她的动作依旧专业而专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例行公事。
危机暂时解除?还是…风暴前的短暂宁静?
夜莺紧紧握住判官那冰冷的手指,感受着他微弱却真实的脉搏。她的目光越过白鸽专注的身影,落在病床上依旧昏迷、却暂时逃过一劫的阿米娜身上,最后定格在那个被扔在黄色污染袋里的救生衣上。那个银色的密码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鸽”影重重,疑云密布。这艘“信天翁”渔船,究竟是救赎的方舟,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深渊的遗毒,如同无形的枷锁,已经将他们牢牢锁住。而判官微弱的苏醒,是希望的火星,还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